那个晚上，到隔天早上春市主动起床做早餐，去叫亮介起床之前，两人之前没有一句话。
一切十分平静，春市更是看不出什麽表情，也如往常那样说笑，稍微有点不同的就是，两人独处时，他似乎更加刻意的讨摸。
亮介问都没问。
他知道自己那麽说，或许是在伤害弟弟，但他却不能不说──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春市的反应比他想像中更激烈些。
别人尚看不出什麽，亮介却十分清楚，只有震惊、诧异或是明白到了极点，春市才会一反常态的平常。
能够如此了解，约莫也是当哥哥的一点微末的优势吧。
隔天他们去学校晃了一圈，春市没有要住学校宿舍，不过还是跟着亮介到宿舍晃了一圈。
亮介就是十分随意地介绍着──春市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麽介绍，不过，弟弟喜欢，那就陪他，也没什麽不可以。
春市笑着问他：「哥，你住的宿舍也是那栋吗？」
「不是，我没跟其他人住一起，我是住一般生的宿舍，有点距离，要去看看吗？」
「我想看！」春市跑到他旁边，「哥你都说你都上顶楼，我也想去看看。」
亮介看了他几秒，笑着取笑：「一路爬上去楼梯也不少，像你这麽喜欢爬楼梯的人还真是少见。」
「我想去看看哥搬出来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嘛。」
春市似乎想了想，「我想走哥走过的路，是真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不过，我也说过，那完全没有必要了吧？」
「你说过啊！」
「你还真是没当一回事啊。」
「我有啊，我知道哥你的意思。」春市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哥，你想当职业选手吗？」
亮介想了想：「可能有想过吧，也可能没想过，都不是我行有余力能想的事情。」
他说着，察觉到什麽般：「怎麽了，你又在想什麽，我可没有说要去你当职业选手这种话哦？」
「可是我想知道啊。」
亮介却是没有接这话，反而说：「春市，就算是为了我，光芒也只会聚在你身上，事到如今，我也想开了，不管你是为了什麽这麽固执，一切只要你开心就好。」
春市张了张口，最後只是笑：「哥，你说的话有点难懂。」
「有吗？」
「哥，你不要跑太远，跑太远的话我追不上，」春市拉着他的手，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麽：「虽然是这样想，但是一直追着哥也会有种成就感……就像现在，我不知道我什麽时候才会、才会有跟哥一样的感受。」
春市自己说的话，他自己当然最有感触，亮介说「想维持这种关系再久一点」时，他十分懵懂的似懂未懂，等他有这样的感悟时，中间的时间差，大抵就是他追赶着亮介的距离。
亮介昨天跟今天说的话，坦白说都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眼前，亮介微微地露出了苦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你啊，其实还是小孩子呢……也不急啊，以後什麽的还久，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想。」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厚，带着沉稳的男中音，用着肯定的语气，很容易就使人相信并安心下来。
亮介微笑地停在原地，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喜欢什麽、想追求什麽、想做什麽事，想什麽就去做，你想继续打棒球，那也很好，但是如果想成为职业选手，那绝对不是为了我，更多的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比我更加喜欢……这样的理由才对吧。」
春市很自然的双手下垂，一副认真听他说话、听他把话说完的样子。
「我知道那些事情还不急……可是，我总觉得好像有什麽不太对。」
春市抬头看他，「我记得哥你转换跑道时有说过，你说现在去做的话还来得及──来得及什麽？」
可是亮介只是看着他，还是那样温和微笑的表情──他第一次开始感到有些焦躁。
「我忘了那时候在考虑的事情，不过，既然不记得，那大概也不很重要，你一直记着？」
亮介却不是回答他，只笑笑的带过，好似他真的不记得。
但他愈是那样说，春市愈是不相信──他们都当了十几年、快要二十几年的兄弟了，自己哥哥什麽个性，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我不信，你一定还记着，就是不讲给我知道！小气鬼！」
「是啊，是不想让你现在知道。」
亮介也不隐瞒，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他这麽说，春市莫名的高兴了起来。
他们当兄弟的时间当然很久，不仅仅是家人、不仅仅是学长和学弟，甚至不仅仅是情人，彼此之间的相处也是愈来愈细腻，看起来似乎什麽都没有变，几年下来，春市愈发的大巧若拙──至少在亮介面前。
当然在别人眼里，只会觉得他一天比一天成长得更为沉稳，甚至他身边的朋友也只会觉得春市一如往常，他也会说笑，但就是不如别人跳脱……但在亮介面前，春市就是那个爱撒娇，爱跟亮介吵嘴，爱跟他碎嘴琐事的春市。
一切的一切皆是如此简单。
亮介兀自前进，春市理所当然地跟在他後面走上顶楼。
其实风景并没什麽好看的，春市出於自己对兄长的私人心理想看一眼，而亮介则出於想满足弟弟的想法带他来看，这两兄弟的想法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奇妙的契合在一起，当事人却浑然不觉。
阳光有点烈，春市有点好奇，但他十分清楚顶楼的模样都是差不多的，实际上来走一圈後，也没有感到失望，两人不过就是换个地方聊天，绕了一圈後春市回头就看见亮介始终在他身後，脸上笑意更盛。
「哥，你的假到什麽时候？」
「学校的话是跟你一起开学，工作的话……工作早就开始了啊，我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忙吗？」
亮介停顿一下，说：「不过进度我都好好的进行着，都没问题。」
他也知道春市某方面面对他时智商会自动降得特别低，故而直接说得十分清楚。
「我知道啦。」
春市看着他犹豫了几秒，先是拉住他的手握了一会儿，然後张开双手抱住亮介，把自己的头埋进了亮介胸口。
亮介有点困惑，不过他很好的接住了春市的身体，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就是伸手轻轻摸着弟弟的头发。
「差不多时间我们就下去吧，待久了会愈来愈热的。」
他把声音压低，语调却是放软，颇有几分哄孩子的语气──向来跟春市说话时，亮介才会如此，别人可是看不见他这一面的。
「嗯。」怀里的弟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温顺的回答：「让我再抱一下。」
即使他感觉春市似乎有什麽话想说，但只要弟弟不主动开口，亮介便也不问。
春市一会儿後松开手，又抱住亮介的脖子亲了一下，这才露出一脸满足的样子来。
亮介颇有些无奈，却也是认了，只是伸手敲了敲春市的额头。
「你啊，胆子愈来愈大了啊，都敢偷袭哥哥了。」
弟弟不仅不怕，还笑嘻嘻地凑过来乖巧的给他打：「那我就在这里，哥哥高兴怎麽打就怎麽打吧！」
异样。
但是亮介也不问，伸手轻轻打了春市一下，还是那种稍微放软、哄孩子的语气：「别闹。」
春市点点头，果真就不再抱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