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雾一连失眠了好几天，只要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永远是顾清晨。
十有八九是在休息室里的那一帧，顾清晨捏着她的下巴，眼瞳深处有风起云扬，还有皑皑纷飞的大雪。
然而只不过一瞬，这些景致又被他用一贯的淡冷给掩盖了。
她突然想到着名作家木心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你再不来，我就要下雪了。
韩晓雾翻了一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顾清晨，如果我再不去，你真的会下雪吗？
四周黑暗，耳边是静极的空气，连窗外的夜风似乎都沉寂了几许。
她的手抓紧了枕头的边角。
当时那一声「乖」落下後，韩晓雾便感觉有烟花在脑内炸开，火星全在体内乱窜，将她炸得连渣滓都不剩。
三分无奈以及七分宠溺，微沉的声线砸得她连脚步都站不稳。
韩晓雾又翻了一次身，意识清醒得可怕，睡意还是没有降临。
她想，她大概是被梦境判了流放罪，才会在连续的几个夜里都辗转难眠。
而在这同时，她也被判了终身监禁，下达指令的判官是顾清晨，行刑地点在他的心里，并且永远不得假释。
韩晓雾在经历了一周糟糕的睡眠之後，眼眶底下都泛了一层浮黑。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久违地去拿了遮瑕膏。
她平常其实很少用遮瑕的，毕竟本身皮肤就好，也没什麽痘疤印记，再加上她白，用了遮瑕也只是画蛇添足，只会把妆感弄得更为厚重。
然而这下她却不得不上点遮瑕了，黑眼圈的状况惨不忍睹，就像有人拿石墨粉往她脸上胡乱抹一样。她依稀记得她上次这个样子，是十三岁坠入梦魇的时候，那段时间熬过去之後，基本上就再也没有失眠过了。
甚至连平常不怎麽有交集的同学，刚才在课堂上都关心了一下她的状况，可见她的脸色该有多糟糕。
韩晓雾边化妆边想，要不是顾清晨这骚操作一波接着一波，她还会落得失眠这般田地吗？这些帐都得算在顾清晨头上，看她以後还不报复回来？
韩晓雾把妆补完之後，拎起背包就往MIRAGE冲。
简兮今天值班，刚好店里有研发新的调酒，而韩晓雾是常客，跟店里的大家都挺熟，他便问她要不要来帮忙试试口味。
韩晓雾正好这几天心事如澜，想说是时候需要找简兮喝喝酒聊聊天，於是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到了MIRAGE後，韩晓雾熟门熟路地坐上了吧台的位子，简兮还在另一边调酒，一时间没能接待她，她和店里几个熟识的员工打了招呼後，便自己拣了酒单翻看着。
翻了几页，突然有一个姑娘来到了她边上，韩晓雾起先没有多注意，直到她拉了拉她的衣袖。
韩晓雾的视线从酒单移到女生身上，对方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女孩儿，随处可见的黑长直，身高不高不矮，体态略为纤瘦。
一切都还挺正常，除了她的表情。
当韩晓雾见到对方那惊慌又急切的神色时，她心下一惊，连忙问道：「你怎麽了？需要帮忙吗？」
姑娘欲言又止，眼角在吊灯的照耀下隐隐闪着水光。
她的眼底藏着慌张，却又有意识地想要压下那些情绪，偏偏韩晓雾是个人精，一看就看得出这姑娘肯定是遇上什麽麻烦了，却因为忌惮着什麽而不敢畅所欲言。
韩晓雾把她拉得离自己靠近一些，温声道：「没事，遇到什麽困难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力帮你的。」
姑娘眼神游移了一会儿，依旧是欲说还休，中间目光几度投向同一个方向。
韩晓雾见状会意，往她几番暗示的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见角落有一桌坐着两三个男人，视线频频往这儿看。
「没事，你说。」韩晓雾拍了拍她的肩。「我保护你。」
姑娘最终还是在她鼓励的眼神之下开口了，她语声怯怯，带着厚重的谨慎：「不好意思突然打扰你了，你可以叫我小宁。」
「好，小宁。」韩晓雾点点头，极有耐心地道，「别怕，说吧。」
小宁又小心翼翼地瞥了角落那桌一眼，然後道：「刚才他们三番两次地想要搭讪我，但是我都拒绝了，最後一次态度似乎强硬了一些，拉着我的手腕想要带去他们那桌。」
韩晓雾蹙了蹙眉，又听她继续说：「为了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我找个藉口回避掉了。可是我怕等一下他们又来找我，也怕要回家的时候……」
韩晓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又看了那桌一眼，正好对上一个男人的眼睛，隔着昏暗的光线，他眼里的阴鸷却显得一清二楚。
她风轻云淡地移开了视线，转而对小宁说：「你的朋友呢？」
小宁小声道：「我、我只有一个人……」
韩晓雾点点头，这也难怪她要向一个陌生人求助了。
「没关系，要不你就待在我旁边吧，我们一起聊聊天？」
小宁握着韩晓雾的手，满是感激之情：「谢谢你……」
「没事没事，这里很安全的。」韩晓雾笑道，拍拍她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小宁也笑了一下，眉眼生涩，还有些无所适从。
简兮处理完手中的酒後，回来就见韩晓雾和一名陌生女子正聊着天。
他觉得那女孩有些眼熟，却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简兮手指敲了敲韩晓雾前方的桌面：「你今天待到几点？」
韩晓雾闻声，这才发现简兮来了，她按照国际惯例先抛去一个媚眼，惹得对方一阵恶寒，这才收了眼神得意一笑。
简兮表示骚不过骚不过。
「等你下班吧，我有事要跟你说。」韩晓雾回道，顺便向他介绍身旁的姑娘，「这个是小宁，刚刚认识的新朋友。」
「行吧。」简兮应了一声，又向小宁颔首以示招呼，就被其他客人叫走了。
韩晓雾和小宁聊了一会儿，心里惦记着要保护这个姑娘，便也没有敞开大喝，很克制地小酌着。
中间她离开座位去了洗手间，洗手间的灯光较足，她边洗手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许是因为酒精的关系，她的脸色稍稍红润了点，先前因为睡眠不足而染上的憔悴早已散了大半。
她两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把马尾重新绑了一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外面还有个女孩儿要依赖她呢。
她是真的痛恨那些视女人为玩物，对女性不甚尊重的人，别跟她整那些要把妹子乾她屁事，那模样看起来就不是单纯的想要认识小宁。
何况若是真正对一个女孩子有好感，是不会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屈就的。
韩晓雾把自己仪容整理好，再次走进外边的一片醺醉迷离之中，吧台後方酒架上的几个霓虹大字还在闪耀着，爵士乐声漫在背景中，把整个气氛勾勒得略微轻跃。
岂料当她回到座位上後，却惊讶地发现──
小宁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