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裴乐乐双手放在膝盖上，十分生疏的坐姿，两眼直盯着白可昕，「你刚刚答应我，只要我陪你来这里坐到太阳下山，就会告诉我答案。」
白可昕放下手中的菜单，笑道：「可是太阳都还没完全下山呢，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点些东西吃？这间餐厅的海鲜非常有名，你是要吃虾还是吃螃蟹……呃，你看起来不想沾手的样子，好吧，那炸虾天妇罗吃吗？」
裴乐乐不理会她，转头往窗外望去。
这间餐厅位於澄星港南边，她们的靠窗位置能将美丽的港湾一览无遗。
如此醉人藏着许多故事的美景，海面上倚着半抹夕阳，她看着看着，竟感觉那海浪打进自己的眼眶里，心底泛起一阵哀伤……
是因为眼前这女孩有着和他相似的神韵，所以她现在突然好想他？
对了……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和白靳沉来过这间餐厅！
当时两人利用短短的午休进来用餐，说是用餐，其实两人都不怎麽专心，白靳沉忙着和某个合作品牌VP讲电话，她在一旁手忙脚乱帮忙记重点，当时桌上点了什麽，她甚至不记得。
却清楚记得最後的对话──
（来这间餐厅吃午餐太可惜了，我看网路评价写他们的夜景超美，应该来吃晚餐才有气氛！）
（气氛？你下班後自己过来吃。）
（……）
对了，当时她和白靳沉才刚认识，她在心里偷偷叫他铁块老板，那时还在试用期，白靳沉开口讲话不是在训她，就是在损她。
那时，她还是原本的裴乐乐，根本不理会他半吐槽的语气，天马行空、滔滔不绝，陈述一顿海景浪漫晚餐的必要条件，那就是──
（一定要有烟火，才算得上浪漫的晚餐！）
想当然尔，她这想法被铁块老板嫌弃到家，说什麽？不切实际，一点生意头脑都没有，餐厅那麽小间，每日营业额有限，还放烟火？成本太高。
……
「那就点这些罗？」
「什麽？」裴乐乐转回头。
「我刚刚念的这些菜色，你都OK的话，那就点了哦！」白可昕身旁站着服务员，两人一致看向裴乐乐。
裴乐乐皱眉，本想回说她吃不下，抬眼再向窗外即将落下的夕阳，心头微扯，改变心意：「随你吧。」
听到她的回答，白可昕一脸欣喜，将菜单还给服务员，掏出手机放在桌上，看了萤幕好几眼。
「太阳快下山了，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裴乐乐再一次问。
白可昕是白家的人，肯定知道外人不知道的内幕，也一定能给她明确的答案，更可以终止自己这七百多个日子以来心心念念的等待，停止在人前迂回的假装──假装伤已痊癒，假装自己绝不会回头看。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想不想先听一个故事，关於我哥的？」白可昕问。
裴乐乐很想说不，毕竟她努力这麽久，才把他慢慢推出自己的世界，但是此刻心却狂跳着，被所有关於他的事吸引，或许是因为，她根本不想要他离开吧……
「好。」裴乐乐还是吐出这个字。
「我国小二年级，才第一次见到我哥。」白可昕点头，轻轻说起往事……
「那时他已经上国中，我妈把他带回家时，他不会笑，不太讲话，但是很听我爸的话。我爸替他安排的所有课程和极限训练，他都很努力上。听说他在学校不是很配合老师，我妈那时常接到校长的电话，很头痛的样子，上高二以後，他就被送出国了……」
「高二？为什麽？」裴乐乐不掩惊讶，「高二都要准备考大学了，为什麽选择那时出国？」
「呵呵！子睿哥跟我提过你反应很快，难怪我哥以前要让你当他助理，」白可昕微笑，「对，是因为他和我妈的关系变得很不好，其实有点僵，我妈管不动他，然後我爸那时候变得很忙，几乎不在家，我妈就说要送哥去国外念书，说这样对他比较好，他们不适合太近……因为……」她停下来。
「因为什麽？」裴乐乐见她欲言又止，坐直身子，对接下来的内容相当好奇。
「我哥刚出生时发生一件意外，」白可昕顿了顿，「我妈生完我哥，从医院坐车回家的路上，我哥被偷走了。」
「偷走？」裴乐乐不懂这话何意。
「对，当时我妈和我哥坐不同车，我哥跟着保母们，他们坐的那台发生车祸……听说当时一片混乱，没人注意到我哥被谁抱走，我爸妈以为是绑架，但後来没有等到任何一通电话。」
裴乐乐瞪大眼睛，实在难以置信。
……这就是白靳沉跟她提过的秘密吗？
白可昕苦笑道：「你也知道我们白家的势力，当然报纸媒体都被我爸压下了。这种事情传出去，有损名声。我长话短说，後来出现一个曾经在我们家帮忙的佣人，她向我爸承认自己受威胁带走我哥，但是她後悔了，所以没将我哥交给那威胁她的人，而是丢在一间育幼院前。那名佣人在来找我爸的当晚死了……但幸好，我爸妈还是找到那间育幼院，查到我哥的领养家庭，终於把他带回家，可是等了好久哦！」白可昕说到这里，眼眶微湿。
裴乐乐也抿唇不语。育幼院，领养家庭？
「那家领养家庭姓苏，听说对我哥很好，养母跟我哥的感情很好……应该说太好了，我哥回到我们家以後，那位养母还常常到学校偷看他，我妈很生气，告诉我奶奶，那位养母不应该再来看我哥，当时她们用了些办法，想警告那位养母不要再接近我哥……具体细节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个养母最後在要去看我哥的路上，被车撞死了……」
裴乐乐用手摀住嘴，诧异不已，心想……难道这位养母，就是苏亚辰的母亲？所以白靳沉对苏家一直存有亏欠？
「但这是误会！都是误会！」白可昕着急道：「不是我妈妈和奶奶做的，是……是……是我二叔！现在我们知道一切都是二叔做的……」白可昕低头说。
裴乐乐放下手，说不出话，内心震撼不已……她一直知道白靳沉藏着心事，藏着不想被人过问的包袱，但现在突然觉得：她从前对他的所有质问，全太过严苛，太过无情。
至少她，裴乐乐，从小有爸爸妈妈的陪伴和呵护，即使妈妈在她国中时离开，但她拥有数不清与妈妈共同的幸福回忆。她从不曾怀疑爸妈的爱，也不怀疑自己值不值得被爱。不只爸妈，她还有家里修车厂那群师傅叔叔们包容她，支持她，或许因此，造就她容易相信人的个性吧！
那麽，白靳沉呢？这样的身世，这样的成长背景，会教他怎样怀疑自己、怀疑这个世界？
难怪他对人总是如此防备，如此冰冷。
原来他对她敞开心扉，是如此难能可贵……
「乐乐，我哥真的很不容易，我爸将我们家族事业交给他，对他的要求是没有人能够承受的，他却从不对人说！连对我也不太说。我今天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对我哥有误会……」白可昕伸出手，握住裴乐乐放在桌前的手，「我知道我哥很喜欢你，我哥是很执着的人，他是那种一旦把你放在心上，就会用尽一切力量守护的人……他……」白可昕突然收回手，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溜嘴，赶紧闭口。
「他怎麽样？」裴乐乐眼眶微红。她为他曾经历过的遭遇而感到难过，为他不在自己身边而感到难过……没注意她言下之意。
白可昕连忙摇头，「他如果现在在这里，一定会希望你开心，而不是难过掉眼泪……」等一下，这样说也不对呀！那刚刚情敌求婚，偏不让人家得逞，这样说不是自打嘴巴？
唉……不行，再待下去铁定弄巧成拙。白可昕频频将目光瞟向手机萤幕，希望预定时间赶快到。
「可是，」裴乐乐疑惑地看着白可昕，「为什麽早不说晚不说，现在来告诉我这些？」
果然被发现破绽了！还不是因为这些话，哥自己说不出来，只好叫她先来……
白可昕神色慌张，一时想不出好说词，只好转头大喊：「啊！你看，太阳下山了！」
裴乐乐闻言望向窗外──在她们谈话的时候，夕阳已沉入海平面，夜色渐暗，路灯一盏一盏亮起。
「好美……」裴乐乐望着海面忍不住赞叹，忘了方才说要等太阳下山的原因。
「是啊是啊！」逃过一劫，白可昕赶紧微笑附和。
这时服务员正好端上美味佳肴，菜色颜色摆盘十分艺术，裴乐乐的目光不禁被吸引。
「美食配夜景，这样的晚餐真浪漫，乐乐你说对不对？」白可昕暗示。
「浪漫？」裴乐乐没有多想，「才不呢，要有烟火才行，海上夜景放烟火，我一直想亲眼看看……」
才刚说完，她眼前一亮──
「哇！看外面！好漂亮啊……」隔壁桌客人惊呼。
绚烂耀眼的七彩光芒透过窗户，照在裴乐乐合不拢嘴的脸上，眼底尽是诧异惊艳。
「真的有烟火耶……」她惊叹，被海滨灿烂美景紧紧抓住目光，怎会这麽刚好？她随口说说的愿望，今晚竟然成真！
「你们俩位还真是心有灵犀……」白可昕低声笑道，还没回传确认讯息给老哥呢，难道这就叫默契？她瞥过那闪着讯息显示光芒的手机萤幕，摇摇头，望向窗外，与乐乐一同欣赏。
真的好美！事先安排好的烟火冲入黑暗，骤然绽放，在寂静夜幕里一点一点爆开，璀璨整座夜空，自高空坠落的火花如流星般缤纷，炫丽夺目，美得不可思议……
不过……
「等等！」裴乐乐终於想到最重要的问题，眯起眼──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他现在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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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可昕竟然说她不知道，整个白氏都没有人知道！裴乐乐根本不相信，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一无所获地回租屋公寓。
「谢谢，零钱不用找了。」她朝计程车司机微笑道，抬头，关上门之际，她似乎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嗯？她愣住。
「小姐，还有什麽事吗？没事的话，帮忙关门嘿！」司机大哥转头对她说。
「好的好的，谢谢！」裴乐乐连忙关上车门，往後退几步。
她疑惑地往回看，方才好像看到……怎麽可能？只是长得很像吧？
她摇摇头，嘲笑自己脑海里闪过的荒唐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