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與鬼王的七七四十九天 — 第6天_人間至幸,就是至少你還在

正文 我與鬼王的七七四十九天 — 第6天_人間至幸,就是至少你還在

他又回到那寒冷的大凶之日,放了学的他一如既往朝着镇荣宫走,那天他刚收到考试成绩,迫不及待想和充当家教的御白和申陵分享,尤其是御白,如果看见差点被退学的他考出全班前三名的成绩,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脚步越发轻快,少年绕过转角,远远望见了躺卧地上的人影。

十五岁的均阳飞速冲到人影身边,一时之间居然不敢伸手碰触眼前静止如石的人。

仰躺的男子神情宁静,俊美的面庞毫无痛苦之色,如果没有那些蔓延的鲜红,旁人或许会觉得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均阳大叫御白的名字,男子没有回应,均阳颤抖的指间摸索地抚上胸口,隔着漆黑大衣的触碰感受不到任何起伏,均阳脑中一片空白地意识到,御白在他到来之时,就已经停止了心跳。

下一秒,应该已经永恒闭上的眼睛无预警地睁开。

那双眼只剩下眼白,骇人的红从眼角淌出,一只惨白的手摸上了均阳,他惶然地甩开,踉跄後退。僵硬坐起的男子七孔流血,嘴角扭出生硬弧度,看上去竟然像是个笑容。一重黑影隐隐约约重叠其後,五官模糊看不清面容,然後和御白同步缓缓伸直了手,向均阳靠了过去。

均阳无声地尖叫,倏然惊醒。

熟悉的檀香萦绕,暖而镇静地沁入肺腑。绿光在眼前闪过,色泽温润,一晃一晃地勾动视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申陵左耳的翠玉耳环。

「申陵哥。」他低唤,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虚渺。

坐在床畔的青年哀伤地凝视他,放下手中为他擦拭脸颊的湿热毛巾,温柔笑颜还是如往宠溺纵容,如同以往御白扮黑脸管束均阳时,他总是担任白脸的安抚角色。

均阳眨了眨眼,记忆慢慢浮现。从阴间归来後,他亲眼见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地缚灵消失在眼前,他的阴阳眼再也无法见到莫执。他浑浑噩噩地去了学校完成考试,回来的时候却在夜色里迷了路。

一直护庇着他的鬼纹再也感应不到原先的热度,众鬼不再忌惮,纷纷上前侵扰,他在疲惫虚弱中跌撞奔逃,终於昏倒在公寓前一步之遥。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电话也没接,讯息也不回,如果我没有找到这里来,你会怎麽样?」申陵暖和的指尖轻轻拨开他浏海,声音沉缓,带着不可掩饰的疼痛,「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要怎麽向师哥交代?」

当年他们三人共度了许多平凡却温馨的日子,他与御白那样处处细心照料着这个早年丧亲的孩子,看他从一个叛逆逃学的中辍生慢慢回到学校,渐渐收敛起一身尖刺,学着接受他们的关怀。

但御白死去之後,均阳似乎又一夕之间回到了原点,倔强孤傲、成天打架闹事,坚定地把自己隔离於世界之外。

「对不起。」良久,少年撇过头,声音闷在枕头的另一边。

温暖的指尖轻轻扶起他的头,绕过他的脖颈摸索着,均阳诧异地回过头,申陵低着头离他极近,手指轻柔地将护身符挂上他脖子,又松手慢慢将他的头放回枕上:「新的平安符,我亲手做的,记得不可以再弄丢了。」

琥珀色的瞳澄澈得像无辜幼犬,均阳几乎可以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申陵不比师哥御白那样聪明强悍,但一直以来都是坚韧温柔地支撑着所有人,无论世界如何纷转,至少申陵还在。

均阳放任自己沉浸在申陵身上温暖的檀香味,却无法不想到那个消失的地缚灵。也许是申陵还在,房子里阴冷的压迫感稍弱了些,但仍能感受到那种暗影骚动的疯狂,压抑着即将迸裂。

他想起申陵曾告诉他,这幢公寓的土地枉死过许多人。

「这里以前,到底发生过什麽事情?」疑问随思绪冲口而出。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他在此刻询问这件事,申陵安抚地按着他的肩头:「那些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你不要多想,好好养好身体,我已经帮你开始找房子,房租我会协助你,不用担心。」

他一愣,正欲开口:「申陵哥,我还没有想要搬走,我...」

申陵轻柔地打断他,认真地直视均阳:「这里不能久住,均阳,万一那个地缚灵还纠缠不清呢?」

未出口的话哽在喉间,均阳犹豫了下没有继续说,这里阴寒诡谲,的确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当初也是为了这便宜的房租才住入的。

他应该要开开心心庆贺有搬走的机会才对,偏偏那一幕驱之不散。

--『我会回来的,你不要怕。』

为了保他,明明可以自行归来的地缚灵拚着一身不知累积多少年月的修为,护他回归人间,而後身影消融无形,他甚至不知道祂是否真的可以再归来。

一旦搬走,无法离开屋宅的地缚灵便再也无法见到他,不能再用悖离天地正轨的契约诱惑他,而人鬼之间刚刚萌芽的禁忌关系,也可以划下句点。

明明是最正确的选择,他到底还在迟疑什麽?

「你为什麽这麽犹豫,均阳?」申陵打断他的思绪,轻轻按住他的脸颊,不容闪躲。

「我还是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过什麽事情?」均阳没有回避申陵视线,轻轻开口。

也许是躺在枕上看上去的视角,申陵眼神一瞬闪烁,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沉默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这是旧地方志上记载的,我偶然听师父提过一次,後来一时好奇,加上那块地一直以来事端不断,我与师哥都去查过相关资料。大约在百年前,这块地上住着一个地主,他是个虔诚的信徒,烧香拜神数十年不断,为人消灾解厄,驱邪避难,尽管在日治时期遭受打压,也未曾停止。」申陵转头凝望窗外飘落雨丝,眼神悠远,回忆的神情清冷得像在悼念。

均阳忽然感到心脏微微一紧,像在害怕申陵即将出口的话语。

「可惜,他独独阻止不了他的儿子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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