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倪宇棠独自在图书馆自习，桌灯映着她的面庞，而她丝毫未觉时间已经越来越晚，周围的学生越来越稀疏，直到终於看完最後一个章节，她才伸伸懒腰，收拾东西。
离开图书馆前，她来到二楼书区找课堂要用的参考书。
已经晚上九点半，单独穿梭廊道难免有些紧张，她只想赶快找到书，买个宵夜回宿舍鬼混。
在图书馆当过志工的好处就是对於书架位置和编码特别熟悉，她用公用电脑查好了书号，便直接走向书柜，很快找到其中两本，然而还有一本《生活就是经济学》电脑里明明登记尚未被借出，架子上却怎麽找也找不到。
「奇怪……」难道是有人看完却没放回原位吗？或有人拿走，却还没借出？那麽他这个时间也还待在图书馆了，该不会是同堂课的同学，捷足先登拿走了。
邻近几柜也毫无收获，倪宇棠只好放弃。她边走边翻看手上已有的两本，没注意到即将走出廊道时也有另一道人影经过。
「欸？」那人反应灵敏地踩了煞车，她抬起头，苏恺俊朗却布满嫌弃的容颜映入眼帘。
「笨蛋。」他也看清了这半路闯出来的冒失鬼是谁，扯了扯唇角，继续前进。
倪宇棠愣了三秒钟，噗哧笑出来，快步跟上。
「你是来借书吗？」
苏恺连回应都不想。
「我也是。可是有一本找不到，电脑说还在馆内的，我在想是不是刚好被人先拿走了，不然我明天再来看看好了，下次上课要交的作业会用到……」
苏恺只想说跟我什麽关系。
他加快了步伐，而倪宇棠跟得紧，以致当他在楼梯口前止步，她就这麽撞上他。
苏恺回头，眉毛抽动。
「对、对不起！不过你干麽停下来……」她彷佛看到了地狱的寒光，「没有啦，停得好、停得好。」
她边嘀咕边垂下视线，却刚好瞥见苏恺手上抱着的书，眼睛顿时一亮。
「《生活就是经济学》！」
苏恺闻言，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正是他手上抱着的那本书。
「……就是你要的那本？」
「我──」她的话噎在嘴边，尴尬笑：「也不是那麽需要啦。」
他的眸光沉沉的，却并不冷。倪宇棠被他看得耳稍发热，只见他淡淡哼了一声，将书塞进她手里。
「拿去。」
「咦？」
「我不急。」他的声音浑厚低沉，接着继续前进。
望着他的背脊，倪宇棠觉得心底有股暖流拂过，现在捧在手里的这本《生活就是经济学》，十秒钟前还被苏恺箍在胸口处呢……这要是拿出去卖，可以赚多少钱啊。
她恍神了片刻才小跑步追上去，笑嘻嘻地说：「学长谢谢。」
苏恺不语。
「我下礼拜一下午就上完课了，马上拿给你。」
「不用。」
「噢，好。」那就不要。倪宇棠耸耸肩，她已经被句点习惯了，反正到时候再看苏恺怎麽发落。
两人一起至柜台借完书走出图书馆时，她才问道：「你要回家了啊？」
「不然这麽晚了是要去打猎吗？」
「猎只山猪当宵夜也不错。」倪宇棠笑。
「……再见。」苏恺觉得头好痛。
「好嘛好嘛！你真没幽默感。」她噘嘴跟在他身边，又说：「不过我真的要去买宵夜，我刚刚念书念得肚子很饿。你要一起去吗？」
苏恺翻了个白眼，少把责任推给念书，你这家伙就算没念书也会喊饿。
「不要。」
「我就知道你会这麽说。」
「知道就好。」
倪宇棠灿然地笑了。
溽暑的夜晚，月色很好，薰风初入银轮，亦浅浅地搔过倪宇棠耳畔。
许是因为念完书轻轻松松，又或者是遇到苏恺陪她踏出夜里的图书馆，甚而是终於解决她要找的三本书，倪宇棠觉得心情特别好，话忍不住多了起来：「学长，下下礼拜期末考完，隔天宿舍搬迁，我就会直接搬到公寓了。以後请多指教！」
苏恺挑眉，没想到时间不知不觉又向前推移了不少，他的平静日子走到了尽头，真是太过仓促又太过隽永。
倪宇棠继续问：「河马已经把钥匙给我了，我就是直接把东西搬过去嘛？」
「嗯。」不然是怎样？间接搬？苏恺再度暗地吐槽，同时还有另一个疑问冒上心头，河马什麽时候给她钥匙的？
「还有啊，学长你那天有没有什麽时候不在家，我怕我可能会吵到你。」倪宇棠抬头看向他，挺不好意思。
基本上苏恺就是没事不会出门的宅性子，他忖忖，期末考结束隔天是吧？那麽他应该是更不会出门了。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身高不到他下巴的倪宇棠，正好撞进她澄澈的眼眸中，在黑夜里特别铄亮。他顿了顿，说：「没关系，还不至於吵到我。」
那声音沈邃，带着湛澹的磁性，彷佛穿透了空气与气压，翩翩落在她耳中。
她愣了会儿，不是因为他的回答，而是──啊，怎麽，她忽然也说不上原因。
「哦。」她抿抿唇，轻声一应。
两人接着相偕走了一小段路，倪宇棠说道：「我要去买李子豆花。那我要左转了，掰掰，路上小心！」她说的是学校西侧好吃的传统豆花店，夏天加卖刨冰，冬天除了可以加姜汁，还有汤圆烧仙草，一年四季客人络绎不绝，到了晚上更是学生念完书、社团结束之後的好去处。
孰料苏恺竟没有如她所想右转分道扬镳，而是随着她继续走。
「我也走这里。」苏恺的语调没什麽起伏，倪宇棠闻言纳闷了，以他们的位置，可以一路穿越校园，从北边的侧门出去回到苏恺家的公寓，如果走西门的话，不仅要多绕点路，而且校外马路人比较多，不似夜晚的校园清幽，以苏恺的性格怎麽会走大路？
倪宇棠灵光一闪：「哦，你也要吃豆花？早说嘛！」刚刚还说不跟她去的呢。
苏恺无言以对。
事实上他怎麽可能想吃什麽豆花，但倪宇棠挥手说再见的那一个瞬间，看着她纤弱的身影，他就觉得偶尔走走校外的路，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