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身形高䠷纤细的沈星别可谓鹤立鸡群，更别提那一身艳烈红衣，衬得他面如美玉，色若芙蓉，一枝独秀。
沈星别，果真教人印象深刻。
叶折澜想像了一下他和顾行舟站在一起的画面，深觉相配。
顾行舟看他心不在焉，不禁拧了拧眉，一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面问道：「师弟，怎麽了吗？」
「没什麽，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叶折澜自顾自地笑起来。
梦里的顾行舟和沈星别在入门大比上一战结缘，两人早已暗生情愫，只是彼此都以为是同门情谊，闹出了好些笑话。
总是游刃有余的大师兄掉链子，不管怎麽想都很值得一看，叶折澜很期待。
有趣的事情？顾行舟疑惑不解，眉头拧得更紧，逡巡的目光不期然和沈星别对上了。他眯了眯眼，一瞬间就确定这就是叶折澜在看的人。
两道目光如芒刺，存在感都挺强，沈星别循之看向站在门口的叶折澜和顾行舟，礼貌性地朝着两人微微一笑。
叶折澜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顾行舟。
却见顾行舟神情毫无波动，俊美脸庞只带着一抹清浅笑意，揽着他迅速走到了观众席上。
见两人一同走来，原先还挺祥和的气氛凝固了一瞬。无数道目光掠过叶折澜，接着响起了些细碎的议论声。
叶折澜见怪不怪地继续往前走。
他这三年沉寂下来，一心自闭，越来越少出现在人前，难得现身，自然会引得如此窥探。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天才殒落，沦为凡人，这样的题材总是最令人们感兴趣。谁都想说上那麽两句，或同情或可怜，但更多是幸灾乐祸。
叶折澜对此没什麽感想，顾行舟却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警告的视线扫过几人，接着便带着叶折澜向端坐看台上的叶敬山行礼，「师尊。」
看见顾行舟时叶敬山还没什麽反应，但一看见叶折澜，他就立刻横眉，冷哼一声道：「叶折澜，真亏你还记得来！」
叶折澜乖乖地低头挨训。
顾行舟拉着他坐下，笑着打圆场，「入门大比是大事，师弟自然上心的。」
叶敬山朝他翻白眼，「你就这麽惯着他吧。」
顾行舟笑而不语。
叶敬山手下五个弟子是按照排行入座的。叶敬山再怎麽嫌弃叶折澜不思进取，终究还是替他安排了一个位子。
叶折澜一边坐着顾行舟，另一边坐着三师弟虞清涯。
虞清涯是个身形纤瘦的青年，长相寡淡沉静，对着外人也沉默寡言，平常存在感实在不高，但他实际上是整个九华宗消息最灵通的包打听，而且十分热衷於跟他们这些师兄弟姐妹们分享各种八卦。
叶折澜怀疑他常利用自己的低存在感干出听墙角的事情。
「二师兄。」虞清涯同他打过招呼後，又立刻低声道：「师尊这次好像，要再收一个徒弟。」
「是吗。」叶折澜敷衍地说。
他早就知道了好吗。
虞清涯目光扫视过那群新弟子，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着不成串的节奏，饶有兴致道：「也不知谁是那个幸运儿。」
穿红衣，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叶折澜在心里回答。
此时，座位最靠里的五师弟柳新桑倾过身转向虞清涯，声音压低了，话语中却满是压抑不住的高昂兴致，「是谁都好，只要我不是老么就行！」
柳新桑年纪最小，面部线条柔软圆润，尤其一双盈润的圆眼睛，滴溜溜地转，灵动十足，像无害的小动物，笑起来时活力满满，全是讨喜的少年气。
「做老么怎麽了？师姐和师兄们平常对你不好吗！」坐在两人中间的齐魄月抬手，快狠准地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又瞪了虞清涯一眼，「还没影儿的事情，乱说些什麽呢？」
「我的消息来源可靠着呢。」虞清涯不服气地反驳。
眼看着两人准备要吵一架，坐在前一排的人的窃窃私语却如同蠕虫般传来。
「⋯⋯掌门大人这次会再收徒吧？」
「得收的吧，毕竟叶折澜差不多算是废了。」
说着说着，便吃吃地笑出声来，尖利刺耳。
说话的人是秀隐峰长老若水的弟子。
若水长老年轻时就和叶敬山不对付，如今各自有了徒弟，他对小辈们也看不顺眼，只是碍着长老的体面，不曾当面发作过，只是这样的态度也影响了他手下的弟子，他们不敢对身为掌门的叶敬山不敬，对同辈倒是恶意满满，对跌下神坛的叶折澜尤甚。
虞清涯和齐魄月闻言，立刻站上了同一战线。
齐魄月伸腿，踹了前头的椅子一脚，恶狠狠骂道：「有些人就是小家子气，自己都管不好了还管别人！」
她容貌俏丽可爱，一身淡粉更是衬得她娇嫩如春日里盛绽的樱花，但脾气却跟火药库一样，一点就炸，是九华宗里出了名的不好惹。
前排的人立刻噤声了。
虞清涯没理前排的人，只是对着叶折澜笃定道：「师尊就算要收徒，也绝非是因为这种原因。师尊才不是这种人。」
叶折澜对他笑笑，不说话，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沈星别。
叶敬山确实不是这种人，他收沈星别为徒，单纯是因为沈星别本身天赋过人。只是恰巧沈星别的光芒太过耀眼，除了顾行舟，任何人在他面前都黯淡如路边平平无奇的小石子。
他看得太过专注，以至於没注意到，旁边的顾行舟神色沉稳，目光却不断在他和沈星别之间游移，扣在扶手上的五指，用力得关节都隐隐泛白。
入门大比拉开了序幕。
「欢迎各位来到九华宗。」作为掌门的叶敬山站起了身，从容端肃地开口，说话时灵力运转，轻易将声音传到了每一处，「有登仙梯为证，在此的各位都是有缘人。但事在人为，往後会如何，便看各位如何选择了。」
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呢。叶折澜半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唇畔含笑八风不动。
叶敬山眼角余光见他如此，神情越发严厉，一声令下，「开始吧。」
入门大比采用车轮战挑战制，被打下擂台就算失败。上台挑战的人也没有规定顺序，全靠众人自告奋勇。
新弟子们开始一个一个地上台，有人一上场就被打了下去，也有人坚持地守住了几轮擂台。他们的表现虽然不算特别优秀，却已足够亮眼，观众席上，有些长老已经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叶折澜对此兴致缺缺，他只想等沈星别上台，看他跟顾行舟轰轰烈烈地打一场，走完自己作为背景板的剧情，接着回玉扇峰睡午觉。
终於，沈星别上台了。
他一踏上擂台，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接着又响起浪潮般的窃窃私语。
「⋯⋯南海沈氏的嫡子⋯⋯」
「是那个沈星别⋯⋯」
叶折澜这才缓缓睁开了眼，好奇地看向四周，最後目光直勾勾定在了擂台中央的沈星别身上。
沈星别的出身原来这麽不俗的吗？
修仙者素来不受凡间框架规范，所以仙家门派常无视凡人势力划分，也不掺和凡人间的权谋倾轧。但这不表示他们不清楚那套规矩，毕竟门派的新血来源，都是凡人。
所以双方还是常互通有无的，甚至有些大家族更是相对容易取得修炼资源，便常让家中有天赋的孩子从小开始修炼，就等着某些名门大派招募新人。某方面而言算得上互利共赢。
顾行舟就是这样的孩子。
九州四方，各有一大家族。北有北苍，由顾行舟的本家顾氏治理，东有东云，是林家势力范围，西有西槐，被江家统治，南有南海，地位最高者正是沈家。
梦里只给了顾行舟视角，并没有详细介绍沈星别背景。叶折澜如今才第一次听说他的身世，却不怎麽意外。
顾行舟的命定伴侣嘛，自然要门当户对。
面对无数议论和打量的目光，台上的沈星别仍然淡定自如。他一袭红衣张扬，脸上堆满了笑，整个人宛如盛放的牡丹，面容奢艳华美，国色天香，当之无愧。
沈星别和擂台另一侧的那名弟子行了一礼，接着便召出武器，率先展开攻击。
沈星别用的是一柄普通灵剑，剑身并没有任何装饰，和他那来自世家贵族的身份有些不搭调，但是对他的攻势丝毫没有影响，一招一式连绵不断。
剑影如游龙入水，迅猛俐落，美人红袖翻飞，明艳如晚霞彩云，刚中带柔，赏心悦目。
叶折澜看得目不转睛。
这时，一旁顾行舟轻声开口道：「师弟一直看着那沈星别，是原先便与他认识吗？」
叶折澜正发着呆，说话自然没过脑子，「我就是看他好看。」
话音刚落，他心底就喀噔一下，暗暗叫糟。
顾行舟会不会误会他看上了他伴侣？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顾行舟，只见他俊容含笑，一双狭长眼眸暗光流转，盈盈着柔和水色，倒不见半分怒气。
叶折澜松了口气。
然而顾行舟笑眯眯的，随即又道：「原来师弟喜欢看好看的人。」
「那师弟觉得，我和那沈星别，谁好看？」
为什麽要问这种问题，难道你们俩是这样玩情趣的？叶折澜不解地看着他，但还是慢条斯理地说道：「师兄和他都好看。只是我从小看惯了师兄，如今第一次见这沈星别，多了些新鲜感罢了。」
「这样啊。」顾行舟道。
话音才落，他的座椅扶手就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裂下一块。
看着那块木头的叶折澜：「⋯⋯」
顾行舟轻甩一下袖子，将手心里的木块藏进怀里，云淡风轻道：「椅子旧了，正常。」
叶折澜：「⋯⋯喔。」
你是主角，你说了算。
这时，台上的沈星别已经将对手打落了擂台，正等着前来挑战的人。叶折澜记得，故事里完全没有人敢上去挑战他，只有顾行舟被他勾起了兴趣，不顾规矩硬是要下场，才会有之後种种。
果然，原本端坐椅上的顾行舟站起身，朝叶敬山拱手道：「师尊，弟子想同沈师弟对战一回。」
此话一出，全场譁然。
顾行舟身为掌门首徒，是内门弟子中地位最高的，却要和还算作外门弟子的沈星别打一场，哪怕沈星别并不弱，说起来还是有些不好听。
叶敬山皱起眉头，「行舟，没有这个规矩。」
顾行舟却坚持道：「师尊，也没有规定，我不能下场吧？」
确实没有，但谁会想到有内门弟子要在入门大比上下场比赛！这要搞不好，可是会被骂说欺负弱小的！
叶敬山还来不及说什麽，顾行舟已转过身去，纵身一跃，上了擂台。
他和沈星别相对而立，身姿挺拔，一袭白衣如雪似玉，行礼如仪，举手投足间优雅清贵，翩然如浊世佳公子。
「沈师弟，冒犯了。」他微微一笑，召出了飞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