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雨在落入河水的一刹那,忽然清醒了。
也不知为什麽,一瞬间她涌起强烈的求生慾望,连带着思维也变得明朗起来,她用尽全力抓住一个河床里隆起的巨石,帮助自己靠岸。她踏上泥泞的河床,抬头望去,大树隐天蔽日,遮住了视线,匪徒一定看不见她。
冰冷的河水和雨水让她颤颤发抖,她用力扭干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告诉自己,顺着河走一定能走到村落市镇,在天黑前赶到市镇,就还有救。
在她一路走着,觉得自己终於又孤身一人的时候,身後传来一声渺远的呼喊,她回头。
是黑势。
黑势正朝她跑来。
由远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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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黑势早就悄悄跟在贺府女眷一行人身後,但他怕被人发现,只能拉开距离,这才来晚了一步,等他赶到,刚好看到两个歹徒正在山崖上一边找路,一边吵架,嘴里叽咕什麽“走脱了贺家大小姐,被她报官就完蛋了”“那小妮子掉下去也跑不远,我们还瞎找什麽路,直接滚下去不就得了”。
黑势大惊,来不及管那两个歹徒,慌不迭沿痕迹追下山崖,就见到贺时雨深一脚浅一脚在河滩上走着。 。 。
贺时雨见了黑势,顿觉两眼一黑,心中有一股郁血涌上喉头,便倒了下去,未及着地,她便倒进了黑势宽阔的怀抱里。贺时雨揪住黑势的衣襟哭了一会儿,便再也哭不出来。黑势则一直抱着她,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她的後背。
待到贺时雨回过神来,便央求黑势回庙里救贺府女眷。黑势坚持贺时雨必须时刻待在自己身边,於是二人跌跌撞撞地往回走,黑势带着贺时雨,走不快,等二人赶到,发现庙内庙外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到处都是零零碎碎的屍首,贺时雨摀住口鼻,在黑势的搀扶下,强撑着进入破庙,只见到朱姨娘和三个年轻丫鬟衣不蔽体,死不瞑目,下体破烂不堪,淌着红红白白的血水。 。 。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几个歹徒流氓竟然也死了,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肚肠哗啦啦流了一地,整个破庙好似修罗地狱,腥臭难闻,屍体还腾腾冒着热气。
贺时雨冲出庙门,哇地一声吐出来,哭号着晕了过去。
黑势将贺时雨抱起,放到没雨的地方,又折回庙里,忍着恶心,细细查看凶案现场的线索,又联想到那个凭空出现,让贺府女眷去道观清修的白胡子老道。 。 。种种线索都指向他此时最不愿意面对的敌人-----乌雕号!
等贺时雨再度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伏在黑势的背上,黑势正背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路上。
“ 黑势,我们往哪儿去?” 贺时雨嗓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
“ 别怕,我们回贺府。”
“ 不,黑势,不能回贺府,不能再回贺府了!” 贺时雨用力摇晃着黑势的肩膀,哭着哀求道。
黑势将她放下来,靠在自己胸前,让她无论多难面对都要先回贺府,可贺时雨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 一年前这样的事情就发生了一次,我是当时唯一的生还者,我爹爹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在京城各处打点,平息流言,他在京城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我在贺府有如过街老鼠,整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如今这样的事情再次重演,我又一次是唯一的生还者!你觉得我如果再回府,贺府会如何?我爹爹会如何?我将来又当何去何从?”
“ 我爹爹要再一次千金散尽?我又要被婆子验一次身?这一次我乾脆住到地窖里?日後如果我嫁了人,我这一生要背负怎样的指指摘摘?”
黑势沉默不语。
“ 黑势,我不能回去,就当我死了罢!我死了,对谁都是好的!”
黑势猛地将贺时雨抱进怀里:“ 不要做傻事!想都不要想!你还有我。。。” 他只恨自己如今落魄潦倒,不能给心上人锦衣玉食,让她风风光光地过太平日子!
“ 不,我不会做傻事。黑势,我如今还有最後一个心愿未了!你可愿意再伴我一程?”
黑势当然知道这个愿望就是去见一见赵克,虽然他心里百般酸楚,但他更怕贺时雨做傻事,不想毁掉她唯一的求生慾望,於是连连答应,说只要找地方安顿下来休整一番,他立刻带她去赵克。
黑势见到贺时雨浑身湿透,坚持要她回去坐车,由他来拉车,虽然马儿跑掉了,但马车还在。可贺府的马车由上好硬木打造,包着铜片,何等沉重,贺时雨毅然拒绝了。
黑势苦劝再三,贺时雨坚持己见,黑势也没了法子。
“ 小姐,天色渐黑,最起码还要半个多时辰才能走回镇子。黑势来背你吧。” 黑势实在於心不忍。
“ 不,我还能走。” 也不知道为什麽,遭人暗算,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捡回清白和一条命,贺时雨却并未被打垮。她只觉得胸中有一团暗火,说不清道不明,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她活了十五年,一直在做一个乖乖女,亲眼目睹母亲惨死後也不敢大肆声张,而是为了保全贺府的名声整日躲在小院里装聋作哑。 。 。可此时,她分明觉得热血上脑,心里有个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