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季然无法用言语诉说当她看见陈欢从杜仲悠车上下来那瞬间的感觉。
那股情绪也许是忌妒，忌妒陈欢认识杜仲悠比他晚，但却可以跟他这麽亲密；那股情绪也有可能是落寞，落寞杜仲悠并不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可能也有一点点喜欢她。
所以当父亲从海外调职回台湾，问她需不需要接送自己上下学时，她毫不考虑地说好。
这样她再也不用担心坐过站，也不用担心下大雨，更不用担心若是同时遇见杜仲悠和陈欢，自己该用什麽样的表情面对他们。
很快的，又到了开学的时候，于季然如愿考上了心中的第一志愿，那所位在公车路线最後一站的学校。
踏进校门的那一天，于季然想起这一年来已经很少想起的名字，他说他在金管系，欢迎她去找他。
有几次经过金融管理学院，她真的有股冲动想去跟他打声招呼，但是不确定对方是否还会记得自己，所以又打消念头。
开学一个月後，系上要举办家聚。
家聚是她所念的行销管理系的传统，通常由大二学长姐主办，这个活动会一次跟直属，直属的直属，直属的亲朋好友一起聊天吃饭。
也就是，需要一次面对许多陌生人，还得跟他们一起进行社交活动。
于季然的个性慢热，又加上没有住宿，所以当班上的同学都已经各自找到相熟的夥伴时，她仍然独来独往，还好她的直属是个热心的学姊，总是三不五时地来找他，带她熟悉校园附近的环境。
家聚是星期六，地点在青阳社区附近的一家火锅店，主办的学长姐直接包下了二楼整层。
她来得早，上楼後只有几个同学到场。
【学妹，这边。】直属学姊小香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学姊好。】
【来你坐这里，】小香拉开一张四人桌的椅子，【待会还有别系的学长姊跟我们同桌，她们人很好，别担心。】
于季然点点头，【学姊，需要我帮忙吗？我看你们好像还没布置好？】
【不用不用，人手多得很。】小香拍拍她的肩，【你在这儿等，我去楼下看看其他人的状况。】
小香走後，于季然又跟几个刚到场的同班同学打招呼，虽然她的个性不多话也不活跃，但是像这种聚会场合她却相当乐意参加，因为她喜欢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别人说话，即使没人注意到她也无妨。
慢慢地，到场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二楼几乎已经快要坐满。
【咦？学妹，这桌只来了你吗？】一个拿着纸笔的学长站在桌边，翻了一下手上的名单，【喔！是小香的学妹啊！那你再等等，她待会就上来了。】
话才刚说完，就看见小香从楼梯口出现，後面跟着一男一女。
【你们待会见到我学妹不要吓到，长的超仙的～】
小香的音量有些大，即使整个二楼闹哄哄的，于季然还是听见那句夸张的赞美。
超仙的？？于季然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打扮，不懂自己仙在哪里。
【来，跟你们介绍，这是我的直属学妹于季然。】
小香的声音来到桌边，于季然起身，露出笑容想对另外两个学长姐打招呼，但看见来人时，微笑的弧度来不及展开，就直接僵在半空中。
【学妹，这两个是金管系的学长姊，杜仲悠和江若庭。】
【学姊好。】于季然先看向江若庭，礼貌地打招呼，接着有些僵硬地看向另一个人，【学长好。】
【季然，好久不见。】杜仲悠的表情看得出也有些惊讶。
【咦？杜仲悠，你跟我学妹认识啊？】小香有些讶异，她看着于季然问：【学妹，这个人应该不是在跟你装熟吧！】
于季然尴尬地笑笑，【不是，我跟学长之前就认识了。】
【太好了，完全一家亲。】小香招呼两个人就坐，杜仲悠就刚好坐在于季然对面。
火锅上了之後，于季然低头猛吃，不是她很饿，而是在经过将近一年的空白後，她发现自己看见杜仲悠，居然还是隐含着期待。
【仲悠，我讨厌吃这个，帮我吃。】一直没说话的江若庭开口了，声音轻轻柔柔的，话里撒娇的意味浓厚。
于季然听进耳里，也听进了心里，原本就已经不怎麽饿，现在更是完全没了食慾。
原来江若庭是杜仲悠的女朋友。
【哎哎哎，注意一下喔！公开场合请勿随意放闪。】小香的注意力放到于季然身上，【这桌还有小学妹在，你们适可而止。】
于季然抬头，礼貌性的对江若庭微笑，却发现对方虽然带着笑，但眼里带着敌意。
【学妹，你跟仲悠怎麽认识的啊？】江若庭靠近杜仲悠，亲密地搂住他的手臂。
于季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看向杜仲悠。
【之前上课都会搭同一班公车，】杜仲悠把手臂从江若庭怀中抽出来，【你快吃，不然待会时间来不及。】
【不会是你搭讪人家吧？】江若庭看着杜仲悠又问。
【不是啦！学姊，】于季然随意扯了个小谎，【是有一次下大雨我又下错站，学长借我伞让我可以不必淋雨回家，这样才认识的。】
解释完毕，江若庭给了她一个敷衍的表情，【喔！】
再怎麽傻，于季然也感受到了江若庭充满敌意的针对性，她想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所以整场家聚，就只听着小香和江若庭开心的聊天，偶尔杜仲悠会加入，只有她，只能默默地低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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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悠坐在学校外的速食店，看着离他三桌远的于季然，拒绝了第三个前来搭讪的人。
上次行销管理系的家聚，他没料到会看见于季然，当下其实很想跟她多聊聊，但江若庭既敏感又脆弱，他不想刺激她的病情。
于季然跟一年前相比变了不少，高中时的她身材偏瘦，脸也比较稚气，上大学後，整个人像长开了一样，轮廓变得明显，杜仲悠不知道怎麽形容现在的于季然，就像是有一股空灵的气质，让人想亲近，却又无法太近。
也难怪小香当时会说于季然很仙，现在看来，"仙"这个字对她来说倒是一个很恰当的形容词。
他看着于季然的背影，发现她的肩膀抬起後，又垂了下来，像是叹了一口很大的气，心下一动，杜仲悠端起整个托盘，走到于季然对面，一屁股坐下。
于季然因为好几个人连续搭讪，坐下三十分钟了连一个汉堡都还吃不到一半，第三个人走掉後，她决定用最快的速度将汉堡吞下去，然後赶快离开。
所以当杜仲悠坐在她面前时，她正将嘴张到最大，用尽全力咬下汉堡。
【嗯？】汉堡还塞在嘴哩，进退不得。
【你先吃，别噎着。】杜仲悠也没料到会看见这样的画面，这不像仪态气质都很好的于季然会有的动作。
好不容易把咬下的那一口汉堡咀嚼吞进肚子哩，于季然赶紧喝了口茶，顺了顺塞车的食道。
见她差不多可以说话了，杜仲悠开口 :【以後别一个人在速食店吃东西了。】
【为什麽 ？】于季然反射性的问。
【太多人跟你搭讪，你的东西会吃很久。】杜仲悠盯着她看，突然问了一个她满头雾水的问题，【你男朋友呢？】
于季然满脸问号，微微皱眉。
【他不是也跟我们同校吗？】
【学长，不好意思，我很想理解，但还是不懂你在说什麽。】于季然偏头想了一下，【如果你是在问我有没有男朋友，那我可以很确定的跟你说，没有。】
这次换杜仲悠满脸问号了，【你之前不是有接受喜欢你的男生的告白吗？】
对面的于季然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又接着说：【还记得当时我有邀你来看球赛吗？】
【记得。】这跟杜仲悠刚刚讲的那些话有什麽关系？【而且我有去！】
【你是因为我才来的吗？】杜仲悠脱口而出，这个问题当初让他纠结了他很久。
【当然啊！】于季然很认真的点头。
【那你後来为什麽不搭公车了？是因为有人接送你上下学了不是吗？】
这是另一个让他有些难以释怀的点，杜仲悠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急。
于季然不明所以的又点点头，【我爸说可以接送我上下学，我当然就不搭公车了。】
听完于季然的回答，杜仲悠语塞，突然觉得一年来的纠结真是可笑。
【所以，学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麽事情？】于季然似乎有点懂了。
【咳！！咳！！】杜仲悠低头，闪避于季然询问的目光，【没，我就只是，问问。】
于季然看着杜仲悠有些难为情的脸，不禁笑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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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悠这个病人睡得很沉。
于季然轻手轻脚的将杜仲悠横在她腰上的手拿开，下床穿衣服。
环视房间一圈，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动手开始整理。
房间转眼间又回复井然有序的模样，走出房门，她又打扫了客厅，吸了地板，洗了碗盘。
最後她打开冰箱，用现有的食材煮了一锅咖哩。
咖哩很香，味道传进了房间里，叫醒了杜仲悠。
激烈运动後又睡了好觉，连日来的疲累和发烧全都不药而癒，他坐起身，随便套了条裤子就走出去。
厨房里于季然背对着她，正缓缓地搅拌着锅里的咖哩，温暖的灯光照在她柔软的茶色头发上，淡出了一层光晕。
杜仲悠心里突然有根弦被拨了一下，他走回房间拿了手机，回到厨房，拍下于季然让他心动不已的背影。
相机快门的声音让于季然回过头来，看见杜仲悠正拿着手机对着自己。
【为什麽要拍照？】于季然关了炉火，一边说一边清洗刀具和其他碗盘。
【我好像没有你的照片。】
于季然沉默的专注在手上的碗盘，在这当下，两个人预备要离婚的状态，她不知道该怎麽回应这句话。
【季然....】杜仲悠後知後觉的发现到自己这句话有多该死，认识那麽多年，结婚五年，有那麽多时间可以制造回忆，而自己现在居然对着于季然承认他没有她的照片。
碗盘清洗完毕，于季然擦乾手，解下围裙，对着杜仲悠说 ：【东西吃完记得要清理，我先走了。】
她直接迈步走向大门，边走边告诉自己不要理会杜仲悠脸上失落的神色。
【季然～】杜仲悠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她拎起沙发上的包包，脚步没有停留。
就在她伸出手碰到门把的那一霎那，杜仲悠紧紧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紧得快让于季然喘不过气，她无奈地开口，【仲悠，放开我好吗？】
【不好，】杜仲悠的手收得更紧，【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他的脸埋在于季然的颈窝，声音有些糊，但于季然还是听得很清楚。
【仲悠，有一句话，叫做哀莫大於心死.....】
不是她拿翘，也不是矫情，而是这五年的婚姻生活，她一个人努力过头，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所以她觉得好累，考虑了很久，才想着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知道江若庭的死在杜仲悠的心里造成了无法磨灭的罪恶感，也因为这样，杜仲悠跟她不再亲近，即使後来阴错阳差，他们一起走入婚姻，杜仲悠却始终无法解开那个结来爱她。
杜仲悠缓缓的松开手，他发现在听见于季然说她心死的时候，自己居然也痛到无法呼吸。
【你签好字再连络我吧！】于季然打开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