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车子开进了江南区论岘洞，停在一间白色的大房子前。
金泰亨有些紧张。他拧开盖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跟着新认识的朋友徐俊硕下了车。
房子装修得很有艺术气息，家具的颜色至少有五种，摆放在一起却丝毫不显杂乱，有种奇异的和谐。
“这些都是我妈妈画的。”徐俊硕看见金泰亨在一副大型油墨画面前驻足观赏，自豪地介绍着。二楼的走廊里有一面很大的照片墙，是他近几年到世界各地拍摄的作品。
“成为摄影师是我从小的愿望，但是姨父喜欢音乐，妈妈就让我学了大提琴。”之前他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就提起过，从小是在姨父的照顾下长大的，成长的每一步都渗透了长辈的影响。
“拍的真不错。”金泰亨发自真心地称赞着，嘴角的笑意在进入徐俊硕房间的刹那化为一丝吃惊。房间的装饰有一种意大利式的古典和精致，床品却是粉嫩的淡紫色，卧室和房子整体的风格极其的格格不入。
但这都没有墙上贴着的东西带给他的冲击大。
“这也是你做的吗？”金泰亨的脸凑了上去，几乎要贴到了墙面上。
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人像居然是由一张张小的照片拼贴成的，密密麻麻，肉眼看上去大概有上千张，除了不同时期的剧照、杂志照、活动照，甚至还有各种饭拍。
“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吧？”他回头看着房间的主人，黑亮干净的眼睛里充满了感叹。
徐俊硕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颗可爱的梨涡，“因为喜欢所以一点也不觉得。”
晚餐是在另一个地方吃的，步行过去只要5分钟，门牌上用中文写了一个“廉”字。
是徐俊硕的姨父家，也是，她的家。
进去之后，金泰亨惊讶地发现，刚才的卧室和这栋房子竟然是同样的风格，就像是在另一个空间里的延伸。
用餐的时候，金泰亨偷偷把桌上的人观察了一遍。艺娜爸爸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艺娜妈妈是个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大美人，带着几分雍容的贵气；俊硕妈妈看上去很年轻，既温柔又文艺，她看着自己的时候，居然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慈爱，让他挺不好意思的。
“还合口味吗？”俊硕妈妈问。今天的晚餐是由她亲自准备的。
金泰亨点点头，吞下了嘴里的食物才笑着回答：“非常好吃。”
“好久都没有客人到家里吃饭了，上一个还是……”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沉默，但没有人会傻到去问是谁。
艺娜爸爸放下筷子，看着自知失言的小姨子，眼中暗含责备。面向金泰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和蔼了起来。他问：“泰亨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没有。”他猛的摇摇头，偷偷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视线正巧对上了她温柔如水的眼眸，不禁低下头去，渐渐红了耳廓。
这下，桌上的人都瞧出了几分苗头，笑着岔开了话题。
饭后，她主动提出可以送金泰亨回家。
“今天吃饱了吗？”问清了地址后，她轻松地一打方向盘就出发了。
“嗯。”第一次的独处让金泰亨有些紧张，努力找起了话题。“你们家气氛真好啊。”
“是吗？才吃过一次饭就这么觉得了？”她笑吟吟地问。
“对呀。而且家里有人学音乐，有人绘画，有人演戏，艺术气氛很浓厚呢。但是，姐姐的妈妈是教授吗？什么专业呢？”
“经济学。”她借着看右后视镜的机会偏头看了金泰亨一眼，觉得他努力找话题活跃气氛的样子很可爱，故意逗他：“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的专业呢。”
“对了，你和俊硕是怎么认识的？”她主动挑起了话头。
交出了主导权，金泰亨一身轻松，开始兴致勃勃地从上次派对讲起，一直说到今天在俊硕房间里看到的人像，“俊硕他，是真的很喜欢姐姐呢。”
前方的信号灯转成了红色，车子安稳地停在了斑马线前。她转过上半身看向副驾上的红发少年，伸手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嘴角轻勾，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宠溺：“可是姐姐更喜欢泰亨啊。”
金泰亨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池柔软的春水，专注地看着她，眼中似有星光闪耀。
一时竟忘了徐俊硕拜托他问的事情。
4.
自从上次新闻爆发后，三成洞的房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同时迎来两位主人了。
李昶叙换上室内拖鞋，坐在了沙发上，带着些许感慨打量起了这个或许是最后一次踏入的地方。装修是他喜欢的美式风格，家具是她去挑的，每一件都非常合适，搭配得完美无缺。
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半分后悔，毕竟陪在身边五年之久的女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虽然在家人看来，抛头露面并不是理想的职业，但家世、样貌、性格都很好，渐渐也就得到了认可。不过，按照这段时间对方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不能继续走下去了。
等了一会，房子的另一个主人也到了。不早不迟，正好是约定的时间。
这也是李昶叙欣赏她的一个理由，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谨守规矩。规矩，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可实在是太重要了。
毕竟都是成熟的社会人了，没有让人难堪的质问指责，就像是老友聚会一般安静地喝上一杯酒。
最后，李昶叙提出可以把这栋房子过户给她。
“这算什么？”她轻摇着红酒杯，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声音如春风拂面般温柔。
“离别的礼物。”他的右手很舒服地放在沙发的扶手上，香烟在手指间升起袅袅青烟。
你瞧，即使是上流社会的下流人也能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既然是礼物，那我可要自己挑咯。”她有些俏皮地勾了勾嘴角，像是还陷在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向男友讨要着圣诞礼物。“我要圣水洞的房子，你刚买的那间。”
李昶叙一惊，烟灰抖在了裤腿上。他一边拍着弄脏的裤子，一边狐疑地打量她。
上个月，他耐不住那小家伙的痴缠，带着去圣水洞看了房子，最后买下了一栋三层的小楼。不过，如果她连房子的事情都知道，那一起去的人……
李昶叙的神色瞬息百变，仿佛刹那间转过了许多念头。
“上次去接我弟弟的时候，刚好遇上了房产中介，他以为你在买婚房，还向我祝贺呢。”她看着他忐忑不安的表情，朝他举了举杯，表情依旧是温柔的。
李昶叙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委婉地拒绝道：“这里不好吗？又大又宽敞。”
坐在对面的人低下头，光泽柔顺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背后的书架，一抹湿润的水光定在漆黑透亮的瞳孔中，哑着声音问：“你还记得那张相片吗？”
“哪张？”李昶叙下意识地反问后，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那时他们刚交往，她怯生生地提出想要一张合照，却被他拒绝了。他天生厌恶镜头，成年后就再没有主动拍过照片。不过，后来他还是拥有了一张独一无二的半身像，是用她自己的小照片拼接而成的，花了整整三个月时间，一张张冲洗配色后亲自粘贴上去。
她说，这叫你中有我，我在你心里。
彼时已是万众追捧的顶级女演员将一颗赤诚稚嫩的真心捧在他面前，就算是流连花丛多年片叶不沾身的老手也不禁动容，倒是让他多添了几分真心。
直到现在，这张相片还放在楼上的卧室里。
“我没有办法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到处都是你留下的痕迹。”
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苦涩勉强，让他蓦然心头一软，也不再纠结，叹了口气答应了。
“我会向公众解释我们早就分手了。毕竟……”她抽了抽鼻子，努力按捺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带着哭腔道：“还是好聚好散吧。”
五年如一日的隐忍体贴让他心中残留的犹豫一扫而空，脸上露出了喜出意外的笑容，多情而又绅士地抱住了这个纤瘦柔弱的身体，用奖励的口吻问道：“还有其他要求吗？”
“最后自私一次，不想传出旧情复合的新闻，你这几年就不要在圣水洞附近置业了吧？”
“好。”
5.
“昨日下午，演员池艺娜出席某品牌发布会，首次就情感问题发表宣言。有关情况请看报道。”
电视上的画面从演播厅的实景转变为了事先拍摄的酒店发布会现场录像。
一袭白裙的女演员面对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神情镇定，脸上挂着大方得体的微笑，轻轻撩了一下头发，纤细手指上戴着的Josephine加冕·爱戒指美得令人炫目。
“在新闻出来之前已经是分手的状态了，不想因为私人感情问题占据大家过多的关心，所以一直没有公布。”
“不存在第三者的原因，是和平分手的。”
“是最后一次就此做出回应，请大家多多关注CHAUMET即将推出的新品，谢谢。”
电视画面又重新回到了演播室，女主播面对镜头继续播报娱乐新闻：“今天上午9点，电影《Mission:Impossible 9》公布演员阵容，……”
涂着墨绿色指甲油的手指按在了遥控机的红色按钮上，电视机啪的一声恢复了平静。
“都是昶叙这孩子不懂事，闹出了这么大的新闻。还好珍珍懂事又识大体，难怪我们婆婆现在还念叨着她呢。”端着精致骨瓷茶杯的贵妇人轻轻抿了一口，笑着看向对面沙发上的女人。
被金泰亨形容带着一身雍容贵气的女人穿着墨绿色的套装，姿态优雅地将茶杯添至八分满，放下茶壶，说话时不疾不徐：“我们珍珍从小就听话，就是当初闹着要进娱乐圈，你看，现在让人头疼的。”
“要不怎么说，儿女都是讨债鬼呢。”贵妇人放下茶杯，话锋一转：“对了，上次提到的企划案……”
“放心，只要明年GTX线路一公布……”
两人相视一笑，话中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送走了客人，女人解开套装的扣子，嘴角勾起一丝讥诮，拿起桌上的手机拨出了号码。
看到来电人名称为“妈妈”的来电时，她正在圣水洞，和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地产中介签订契约。把来电铃声按掉，翻转了手机屏幕，把手上签好的文书递了过去。
“池小姐，这个价格比洞内平均价格还要低不少呢，您不再考虑一下吗？”其实低了不止三成，但他不好意思直说，当初这套房子还是由他经手买下的，好好的婚房，唉。
刚才一起去看过了房子，原本的三层小楼被改装成了5个独立的套间，适合想在这里定居的个人或情侣租住。不过，像他们这种富人区，还是大房子的价值高，要转手也容易些，实在是可惜了。
“其实，这房子放着也没人住，比起个人，如果能有更多人住得幸福就好了。”说话时，她消瘦的脸上露出了平和的笑容。
从中介公司出来后，她坐进了驾驶位，没有急着启动车子，先给刚才的未接来电进行了回电。
“在圣水洞，分手费都拿了总得处理掉吧。”
“不住，这地方晦气得很。”
“三成洞有什么好？每天和那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看着心烦。”
“妈妈不是也嫌烦才到外面去住的嘛。”
“要开车，挂了。”
她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在副驾座位上，车子刚打着火，手机又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是上次给她发了三个问号的人。
给手机连上蓝牙，那人独特的嗓音在狭小的车内空间中荡漾开来。
“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啊。”她的语气让人听了有一种甜美而满足的感觉。
“为什么不回短信？”
“就发了几个问号，我怎么知道你想问什么。”
“那照片怎么回事？”
她抿了抿唇，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了起来：“不就那么回事，趁我不在的时候出去花天酒地结果被人拍了呗。你难道不看新闻吗？”
那人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声音显得有些冷漠，“少跟我绕圈子。”
“啊，照片。”她这才恍然大悟，黑白分明的双眼中光华流转，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疑问：“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照片不是你亲手拍了发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