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虽喝得不多，在这种情况下，顾朗脑仁却疼得厉害。
偏偏章楠一脸委屈地坐在那里，仰着小脸，漆黑的瞳仁安静地望着他。
顾朗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她对面。
章楠马上就要上大学，他必须跟她好好谈谈，这要是上了大学，时间相对高中会自由许多，加上成天都在学校，他不知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
顾朗在这个时候操起了父母的心。
章楠忍着各种惧怕，顾朗是看他一眼，眼底的失望就加上几分，最后直直对她摇头。想说什么，张了半天嘴却是一字未提。
章楠慌了。她最怕顾朗这样。
在顾朗斟酌着怎么进行这场对话的时候，章楠腿一软，半蹲半跪在腿旁。她扒拉着他的小腿，像在抱一根救命的浮木。
“叔叔，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跑去酒吧，我错了，你怎么惩罚我都行，要打要骂随你，”章楠说着真就哭了出来，她也顾不上擦，泪水肆意滚落。
“对不起，对不起。”她想到自己的私心，想到一辈子可能都不能实现的梦想。顾朗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既伤心又绝望。哭得更加厉害，泪水不断夺眶而出。肩膀一缩一缩的，嘴里不断地道歉。
章楠从小到大都很乖巧，顾朗基本不用操什么心。记得她上次哭这么厉害还是填高考志愿的时候。顾朗觉得她大了，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尽量往一线城市的大学去。顾清和苏亦两老人倒没说什么，说是看她自己，但言下之意还是希望她不要跑太远。
夏城虽然比不上北京上海等超一线城市，但在全国还是排得上名的，而且本市就有一所重点大学。两老看她成绩报这所大学没问题。便提了几句。
顾朗当时笑了笑，说：“你的未来是你自己的，我们只是给你建议，真正的决定权在你手里。”
章楠看看顾朗，再看看两老人，道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报夏城大学。”
顾朗一向尊重她的选择。两老听孙女的意思，是不想跑太远就留在身边，心里直开心。
那天晚上，顾朗起夜，路过章楠的房间，倏地一顿。静谧的楼道里，那扇紧闭的房门传来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这可把顾朗惊着了。
轻轻敲门，没人应，哭声却停了。他又唤了几声，门缝透出章楠明显的鼻音，“我睡了。”
顾朗不放心，下到一楼取了备用钥匙开门。
他摸着墙壁开了灯，反手将门带上。
床上一团鼓鼓的，他摇头失笑。
章楠睡觉从来是蜷着身体，心理学上说这是一种缺少安全感的表现。
顾朗自认他很照顾章楠。
“怎么了？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夜晚里他的声音很温柔，尾音透着磁性，一下一下地敲在章楠的心上。
她又流了泪。
顾朗慌了，“我的好楠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他人就在耳旁，温温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章楠只顾流泪。
顾朗掀开被子，将她抱起来。
章楠上初中的时候，顾朗便刻意减少与她的身体接触。这还是许多年后的第一次，他将她抱在怀里。
章楠看着瘦，但却很均匀，她骨架小，长了点肉也看不出来。顾朗一边感慨小时候瘦不拉几的小葱终于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边又自愧高中以后陪她太少，她即将上大学，再过几年，她会踏入社会，寻得一份不错的工作，找个心属的男人嫁了。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她终于归了别人。
顾朗颇有成就感，随即而来的是一种淡淡的失落感。这种感觉来得太快，消失得迅速。他没有继续往下细想。
他贴着章楠的额角，细细地柔柔地呼唤着她，如同章楠小时候发高烧了，他一边有素不慌地带她上医院，打针；却在她哭泣的时候，慌得手忙脚乱。只好抱着她，贴着她的额角，放慢声音地安慰着。
怀里的人渐渐有了动静，章楠紧紧地埋在他的胸口，深深地呼吸几口。还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是一种能让她放心的味道。
顾朗见势，半抚摸她的头发，半询问：“做噩梦了吗？”
章楠摇摇头，“没。”
“那是怎么了？”
章楠从他怀里仰起脸，灯光下她的脸有些苍白，眼圈一阵红，看着格外令人心疼。
“叔叔，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顾朗不知她为何得出这个结论，难道是他什么时候给出了这个错误的讯息，让她误会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将她额前的几缕散发别到耳后，半是感慨半是叹息：“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说完他抽了两张纸替她擦脸上的泪渍。
章楠心安地抱住他，顾朗轻轻地顺着背。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很伤心，全身都在颤抖。本来到了嘴边的话，这下全都说不出口了。
顾朗坐到她身旁，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安慰：“行了，我不是要责怪你。你也知道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你们都还小，要是碰到心怀歹意的人怎么办。”
章楠留着泪，泪水如同沸腾的开水，烧得她脸颊一疼一疼的。
没有人心怀歹意，心怀歹意的人是我。
顾朗侧头观察她两眼，伸手抽过两张纸巾帮她擦泪，“你也大了，其他话我就不说。章楠我希望你平安，快乐地长大。”
章楠伸手圈着他的腰，直直点头，表示她明白。
可是我的希望是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顾朗，你知道吗？我的希望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