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晌午,吴医师来我家帮我爹看腿。经吴医师的两个疗程,我爹的腿大有起色,对吴医师信赖有加,很是恭敬。吴医师并不是本地人,在村民眼中,却是了不起的能人儿。传说解放前他做过国民党的军医,解放後他隐瞒历史,在省城谋了一份高校管理的体面工作,反右运动中,被他老婆举报有历史问题,下放到白桦沟劳教营,白桦沟位于大山最深处,方圆百里没人烟,环境非常艰苦。文革开始後国家执行撒销劳教政策,解散劳教人员,要求他们回原地接受监督改造,吴医师曾救治过一位来此视察被蜂蠓叮咬生命垂危的领导,给整个劳教营带来了好运,因积累了山林经验,愿意留在本地工作的人员,可以参与兴建新的林场与林业局。大概是不想回伤心地,吴医师选择留在这边行医,走遍了这里的山水。我们村地处山林,很多村民被蚊虫叮咬後变成疔疮,得到吴医师的医治,口碑很好,有时村民找他帮着写信写春联,他也不拒绝。我奶奶见到吴医师,就唠唠刀刀地说家里摔死驴子的事,吴医师减免了我爹的治疗费用,我爹和他说:“你看我家里情况,我这腿干不了重活干着急,供几个娃吃饭都费劲,恐怕将来也没能力爲儿子娶媳妇儿。” 我奶奶说:“你认识人多,有见识,帮我家春香说个人家吧,条件好肯出彩礼的就中。” 吴医师看了我一眼,努努嘴示意不让我听他们唠咳,我奶奶就让我去後屋园子摘豆角。我知道他们要说与我有关的事,赶紧叫我二弟去偷听。
我二弟记性特别好,把他听到的一句不拉地学舌给我:
“咱奶奶说:‘只要肯多出彩礼,人家就是差点也行,年龄长相我们都不挑。’
吴爷爷说:‘当家人身体不行,就算彩礼多一点,也解决不了大问题。’
咱奶奶说:‘那咋整,没有壮劳力,几个小子还特别能吃,前儿又把一头驴子摔死了,活计没法干愁死人,今年怕要拉饥荒了。’
吴爷爷说:‘我倒有个主意,怕你们不愿意。’
咱爹说:‘你说说看嘛。’
吴爷爷说:‘也是村东头有一家想出的办法,他家仨小子一个闺女,出不起彩礼,二小子三小子都没娶媳妇儿,闺女聘出去,彩礼也只够娶一个媳妇儿。也是求到我,让我帮忙找个人睡了他家闺女,收一份彩礼;闺女聘出去,又收一份彩礼,得到两份彩礼,两个儿子都娶上媳妇了。’
咱奶奶说:‘办法倒是个办法,咱家就算得两份彩礼,也还是不够。’
吴爷爷说:‘找一个人睡也是睡过了,不如多找几个人,攒够家业。’
咱奶奶说:‘ 人多了,怕会传出去名声不好。’
吴爷爷说:‘我可以帮着找人来,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他们比你还怕这事儿传出去,我看你家的後屋,周围没什麽人家,从後山的小道下来可以到你家後屋的後篱笆,从那进到後屋,应该不会有人看到。’
咱奶奶说:‘行是行,香香太小了,还没长成,伤着了怎麽好呢,’
吴爷爷说:‘再大了有主意怕不听话了,这年龄正好,帮你挣几年钱,就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两不耽误。’
咱奶奶说:‘你找有身份的人来,要是对春香不满意咋办?这丫头脾气特别拧,前儿还把她爹气个好歹的。’
吴爷爷说:‘要不这样吧,我也搬来住到後屋一段时间,不是有南北炕吗,他们住南炕,我住北炕,有什麽事我可以帮着圆和,端茶倒水的我也可以帮着伺候一下,最主要的我还可以教春香,她需要学会周旋那些人。’
咱奶奶说:‘这倒是个法子。’
咱爹说:‘这事我琢磨一下,明儿你再过来。’ ”
我二弟全部讲完後,还问我:“姐,他们说的啥意思啊?” 他七岁,完全不懂,我当时也没弄懂,想找个人问问,也想不出找谁,问我妈和我奶肯定没用。
第二天,吴医师又来了,我奶奶把我和弟弟们都打发到後屋,我不知他们都谈了什麽,我猜想还是与我有关。果然晚上我妈找我唠嗑,她说:“香香,你知道你爹腿有残疾,咱家生活困难,你把驴子摔死了,要秋收了,重活计不知咋整呢。我们就你一个闺女,心里很疼你,不忍心你去干那些重活,想着给你找个女婿,他能照顾咱家,送个驴子来,咱家的重活儿就有着落了,你也对家里有功,我和你爹都会记得你的功劳。你和女婿住到後屋,你吴爷爷也会住到後屋,你有什麽不懂的吴爷爷会教给你,你觉得这个办法行不行?” 其实问我我也不懂,只觉得我家能再有驴子就好,点头说:“行吧。” 我妈又说:“你年纪小,找女婿的事旁人知道了不大好,我和你爹会把後屋的篱笆紮得密密实实,不让外面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