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们二人怎地在此鬼鬼祟祟？”丽姬扫了一眼亭中的两位女姬，幽幽地开口。这些幽兰居的女姬就喜欢在人后嚼舌根，丽姬尤为不喜，大老远就见着这二人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丽姬作风野蛮，行事狂妄，总是在人们舆论的风口浪尖之处。话说，她也该习惯这种被人私下当做谈资的日子了，可今日她偏偏因此不痛快，因某事件过后而起的敏感使她更苛刻地要求别人对她的绝对尊重和服从。
“没……没有，丽姬，我们二人只是在这里乘凉。”一女姬敛眉颔首道，颇为紧张地缩拢她的双臂。
“我分明看到你们在说个不停。有什么好事情也让我听一听呀。”丽姬木着脸，看着因她而紧张不已的两人，心生快意。
“丽姬，我们说的是……”一女姬开口。
“我们在说近日新进的一些西域来的稀奇物件。”
“哦？是吗？”
“丽姬，真的，我们不敢向丽姬你撒谎。幽兰居新进了些物件，我们在讨论会怎么分配呢。”另一女姬向丽姬行礼。
“丽姬，你可是幽兰居的大红人，我们哪敢怠慢了你呀。”
“行了，我知道了。”丽姬听着她们奉承的话，有些满意地点点头。看看，这就是见着她该有的态度。
“那丽姬，一会儿还有课业，我们便先行告退了。”这两位女姬赶紧逃离此地，恨不得离这可怕的丽姬远远的。
丽姬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心里骂道：哼，见风使陀的小人。也不知道那个和自己作对的清姬可过得还行。
……
总之，丽姬不在的日子，聂娇娇过得是很舒畅。镜子前，随侍奴婢井荷给聂娇娇的脸细细地涂抹上那日之后大总管赏赐的玉容膏，她红肿的脸蛋被这玉容膏滋润了几日后，早就重现往日的妍丽。
“好在有这玉容膏，要是这脸儿破相了就不好了。”
井荷不由地感叹。
“破相了才好呢！一了百了，我不好过，我也要那丽姬不好过！”聂娇娇拍了拍井荷的手，又到桌上拿了块桂花糕吃。
“哎呀，女姬别再吃了。要注意保持身材啊。”井荷见聂娇娇又往嘴里塞了几块茶果，不住提醒道。
近十日来，聂娇娇被批准不用上课，只需好好休养一番。早晚间的吃食都有专人给她送到屋里来，甚至午间还给她送了各式各样的茶点。
那可真是太痛快了！聂娇娇想着要是每天都有好吃好喝供着，那该是多好的事呀。
“唉，过了今日我又要去上课了。好烦好烦！”聂娇娇顿觉烦闷，连眼前的茶点都让她难以下咽了。
“女姬，只有完成课业，做到最好才能成为人上人啊，才能……”
“停停停，别说了，我志不在此。”聂娇娇更加烦闷了，“还有，别叫我女姬，我不是说过吗？私下唤我娇娇便是。”
“好的，娇娘子，可你已经休息了整整十日了。今天本该去上课，你又以身体不适……”
“再休息一日又如何！我心烦闷得很！是真真的身体不适。”聂娇娇面目狰狞地捂着胸口。
“娇娘子娇娘子……你没事吧？”井荷紧张地揪住聂娇娇的领口不停摇晃。
“别……别摇了。再摇就真有事了……”聂娇娇被这蠢笨的婢女摇晃得忍不住翻白眼。
……
聂娇娇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正色道：“井荷。”
“何，何事？”井荷见聂娇娇脸上浮现少见的认真之色。
“我渴了，泡点茶来喝可好？”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泡。”井荷无语，还以为聂娇娇要说些什么正事呢。
但见井荷转身离去，聂娇娇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面色甚是凝重。
丽姬就被关在自己的住处十日，今日便出来了。这次的事，最让聂娇娇出乎意料的就是上头对丽姬的处置。这关禁闭十日的处置也未免太轻了吧！难道，自己听说的幽兰居的纪律森严都是狗屁？
聂娇娇捏了捏太阳穴，脑内刮起了龙卷风。不不，不对！纪律还是森严的，规矩的牌子还是立着的，只是因为对象是丽姬？丽姬竟那么受宠？宠到规矩都形同虚设了？
膳厅闹事私斗确实会被发配到前阁做个最低级的……会不会是因为月姬。因为最受宠的月姬与丽姬交好，上头爱屋及乌，所以留了几分情面，不会严惩丽姬。
不对头。聂娇娇百思不得其解。
丽姬根本没得到应有的惩罚，自己白白受辱还被扇了几巴掌了吗？并且，自己因为此事跟丽姬完完全全闹僵了。从此以后，自己就是丽姬的眼中钉，拔不胜拔。
是我太天真了！聂娇娇暗自想。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今日我还能躲上一天，往后还是会不可避免地与丽姬交锋。而且，自己将毫无胜算。
这可如何是好？
聂娇娇烦躁不已。
“娇娘子，你要的茶。”井荷端着茶具，将之放于聂娇娇面前。
“娇娘子？”井荷见聂娇娇扶着额头，面露难色，不禁担忧起来。
“我无事，井荷，今天外边有发生什么事吗？”
“今天外边什么事也没有啊。”井荷摇摇头又点点头，“啊，对了，娇娘子是说那丽姬吧。丽姬今天安分得很。”
安分？呵，内心可不安分吧？也不知道会盘算着怎么对付自己呢。
我可不能那么被动。必须……必须……
聂娇娇突然捉住井荷倒茶的手，茶水溅在她衣袍上，她也全然不在意。
“井荷，我，我想求你一件事。”聂娇娇恳切地说。井荷被这真挚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茶壶。
“女姬，不必说求，只要女姬要求的事，奴婢都会尽力去做。这是奴婢的职责所在。”
“井荷，这件事很重要。”聂娇娇让井荷附耳过来。
“……你听明白了吗？记住要低调一些。”
“好的，娇娘子的话我记着了。”井荷郑重其事地说。
“那便去吧。”聂娇娇小声地说，“小心行事。”
“奴婢这就去。”
……
屋中又只剩聂娇娇一个人了。她时而饮茶，时而吃果，时而看书。可是，不论做什么，她都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聂娇娇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
终于，井荷回来了，端了几样物品进来。
“井荷，打听的怎样？”
“娇娘子，那丽姬平日交恶的人岂止一个两个，只是这些女姬都隐忍不发。与之最为交恶的那一位女姬就是住在东南处的刘姬。这事在幽兰居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的。这刘姬又与夏姬的姐妹玲姬交往甚是密切。”
“……这样啊。”聂娇娇扫了一眼井荷端的盘子问，“这是什么？”
“对了，娇娘子，今日幽兰居给各位女姬分发了些西域的物件。我们分到了一些特有果物：香瓜、石榴、葡萄、核桃，除此之外，还分得了一个碧玉簪子和一条轻纱。”
“其他的女姬……如何？”
“嗯，基本上都分得了这些。不过，我在回来经过花园时，不小心听到了些事。”
“什么事？”聂娇娇问。
“听到那丽姬的婢女与他人大声炫耀丽姬还被额外赏了块价格不菲的和田玉。”
“井荷，这些东西是自己去领的？”
“娇娘子，这些东西都是各自领了木牌去仓库领的。我去到仓库时，赏赐的物件都以木盘子一份一份装好，每个木盘子上都挂有有女姬名讳的木牌。”
“你可是怕我领错了？”
聂娇娇摇摇头，继续问：“你知道月姬得了些什么？夏姬呢？”
“月姬我倒是不知道……好像她的婢女还未去呢。整个幽兰居的人都知道，月姬向来对这些身外物毫无兴趣。夏姬的婢女我瞧见了，木盘里头多了块玉。”
“以前幽兰居给女姬们赏赐东西，最受宠的那几位女姬得到的赏赐都是一样的吗？”
“这……好似是相同的吧。”
“说起来，丽姬的婢女……拿的盘子上的木牌好像有一个‘月’字。”
聂娇娇突然有了个想法。她想见见那位月姬。月姬在幽兰居的地位确实不同，她有专属于自己的教学师傅，平日也不需要与李总管请安拿牌子用膳……
这么一位特权诸多的受宠女姬，在面临自己身旁最近的一位潜在的威胁，会有什么反应呢？丽姬闹事却不受重罚，月姬怕不怕这位好“姐妹”取代她成为幽兰居下一个享受各种特权的女姬呢？
从幽兰居打听到的各种消息来说，月姬是个与世无争、温柔圣洁的女姬。好一个与世无争。怕不是拿自己的好“姐妹”当枪使，自己却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吧。
聂娇娇想到井荷打听的其他事，丽姬有时候尺度都没把握好，颇有一种爬到月姬头上的趋势。
只怕，月姬早就不耐烦这猪队友，有除掉丽姬的想法了吧。
我现在要是再顺势点把火，放火观望，这火会不会把丽姬烧得粉身碎骨呢？
聂娇娇下定决心，计上心头。
翌日，聂娇娇寻了处月姬常去的花园一角，守株待兔一般，终于“偶遇”到了幽兰居最受宠的月姬。
只见那月姬着一身素白镶银丝的衣裙，风中摇曳的裙摆如枝头梨白花朵，面容清秀，不施粉黛，红唇弯弯，如沐春风，令人神往。
聂娇娇飞速地打量一番，优雅地施了施礼。
看到聂娇娇立在自己面前，月姬有片刻失神。
“这位女姬是？”
“我是新来的清姬，”聂娇娇乖巧老实地说道，“不知这位美丽的女姬是……”
月姬身旁的婢女凑到她的耳边说了几句，那位月姬便笑意盎然地说道：“原来你便是清姬啊。我是月姬。我的好姐妹对你真是多有得罪。”
月姬关切地握住聂娇娇的手：“我好好看看，你的脸上没有留下伤痕真是太好了。一想到一位女娇娥的脸上会留下伤疤我真是寝食难安。回去，我一定好好说说丽姬。”
聂娇娇只觉得月姬这一副友好的样子真让人诡异地发毛，演戏谁不会啊？
她揉了揉眼睛，哽咽道：“好姐姐别怪丽姬姐姐了，是我太小不懂事，惹得丽姬姐姐生气。还害得丽姬姐姐被关了数十天的禁闭。我内心不安啊。”
“是啊……丽姬关了十天。”月姬说。
聂娇娇没有错过月姬眼中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狠戾。
还需，再点一把火！
“好在，丽姬姐姐得了主上的原谅，今日还得赏了一块和田玉呢。”聂娇娇一副天真的模样，羡慕地说，“阁主对丽姬姐姐真的好呢。那块玉真好看！听说价格不菲呢。”
“这样啊，我也为丽姬高兴呢。她虽飞扬跋扈，但是个善良的小娘子呢。是我的好姐妹啊。”月姬莞尔一笑。
“清姬，我还是要替我好姐妹跟你说声抱歉。”月姬向婢女摆摆手，呈上来了一个镶金白玉雕花簪子。她将簪子递给聂娇娇：“一点小意思。我想你带这簪子一定好看，你便拿着罢。”
“这……清姬谢过月姬姐姐。”聂娇娇拿着簪子，受宠若惊地说。
“女姬，该去练琴了。”井荷在一旁唤道。
“月姬姐姐，这，我先走一步了。改日再聊。”聂娇娇向月姬告退。
只是在聂娇娇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月姬脸上明媚的笑意骤然消失了。她目光沉沉地望向……丽姬所在住处的方向。
两日后，丽姬因盗窃被赶到前阁，做了最低下的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