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许久的天气,还是迎来了一场暴雨。雨声恢宏,砰砰地砸在车顶。
车内放着电台,主持人在播报着拥堵路段。
余惜然用手触碰玻璃,沿着雨水落下的痕迹滑动。
魏允声死的那天,就是这样的暴雨。
下得像天破了一个窟窿。
“小妹妹,前面那个路口就是瑞格酒店咯,我给你放在路边咯,那不给停车。”
“好。”
余惜然付了钱,顶着雨下车。
一道闪电掠过,闷雷炸响。她快步走到路边小店,在屋檐下躲着向前。雨水浸湿了她的鞋和裤脚,冰凉的贴着。
余惜然心里的烦躁不断加深,她停下来,靠着墙壁,小而急的呼吸。
控制,忍耐,不要发疯,余惜然。
想想也觉得可笑,她没去心理诊所前,还能肆无忌惮的宣泄。
可见过心理医生后,她却真的把自己当作病人在安抚。
呼吸间全是潮湿的味道,被淋湿的头发坠着雨水,滴到眼睛里,火辣辣的。
她突然就哭了。
事实上,从拿到结果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构建自己以后死亡的场景。
她不想治疗,不想再对另一个人敞开心扉的倾诉,她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不安全感。
但是还有人爱她。
有人爱她,她才支撑着想寻求帮助。
她从来没有设想过,如果贺承煊想要隔开她,不再爱她,甚至以后可能会抛下她,她会怎么样。
他就像继魏允声后另一根救命稻草,拽着她从泥沼上岸。
如果松了,断了,她又会掉回去。
她感觉不到自己有未来。
余惜然擦擦眼睛,冷得发抖,扶着墙往前走,直到进入瑞格酒店。
对比外面的黑沉的天空,大堂里欧式吊灯亮得刺眼。礼宾员将她引到休息区,见她情况特殊,只拿走证件帮她办理入住。
到了这就像到达忍耐的终点,余惜然等不到开好房,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
拿出手机,给贺承煊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
“惜然?”
“贺承煊……你是不是——”
“什么?”贺承煊刚结束会议,走到门口。一阵雷响,他没听清后面的话。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来海市。”
贺承煊一窒,正要回答,突然抓到了她话语中的不对劲。
“来海市?惜然,你在哪?”他沉声,“你来海市了?”
余惜然不答,执着地问:“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来海市,为什么?”
电话里传来一阵雷声轰隆沉响,贺承煊望了一眼大厦外的天气,心中更加确定。
“没有,我从来没有不想让你来海市。惜然,你在哪?”
“我在……瑞格。”
余惜然接过房卡,身体却没动。
他说没有。
她能相信吗?
贺承煊隐怒,她这样突然跑来,万一遇到什么意外,他会疯。
“在那等我。”
“……好。”
余惜然坐在休息区,取暖似交叉手指,鞋里的湿闷憋得难受。
陈茗茗的话又出现在她的耳边。
“你毁了我的工作!”
“你把资料送到教育局,让我被开除,再也没有学校录用我!”
开什么玩笑,陈茗茗大概跟她一样有病吧。
说她圣母也好,说她愚蠢也罢,因着陆舒然,她从没打算过报复。
她知恩,也会报恩。
资料是什么?会把她的一切都写上去吗?
她发着呆,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分的走过。
总觉得还有什么是她没有想起来的。
就像被打散的拼图,每一小块都在随机的地方。她没有模板,没看过原图,怎么也拼不出来。
急促的脚步从身后传来,余惜然回首,便看见贺承煊的面容。
他身上也湿了,身后的陈熹被礼宾员堵在门口套雨伞。
“你也好狼狈啊。”
余惜然轻声说。
“你怎么——”贺承煊还是压下到嘴边的责备,语气稍软,“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来了?”
他沉着脸,眼窝更为深邃,眸中的不赞同和担忧交织,用手摸摸她的头发。
“你是不是不想我来?”
余惜然又问道,她始终觉得贺承煊没有说实话。
她对情绪很敏感,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而现在回忆起分别那天,她觉得贺承煊哪哪都不对劲。
可又说不出为什么,列不出证据。
“没有。”贺承煊低哑道:“我没有不想你来。”
“那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她不依不饶,恐慌和不安螺旋而上。
“怕你来了会难过。”
贺承煊把她拉起来,“先上去洗澡,淋雨容易生病。”
余惜然乖乖地跟着上了电梯,进入房间的浴室。
眼看着贺承煊准备离开,她拽住他的衣角,祈求地看着他。
“一起。”
她小声地说。
“别闹。”贺承煊拒绝。
“你也湿了。”余惜然执拗地抓着。
她还是很心慌,不想被留下一个人。
贺承煊胸腔里的火气还没消,一扯领带,对着她的略显苍白的唇吻了上去。
……
浴室里雾气蒸腾,两具身体交缠。
余惜然被抵在浴缸边的单向玻璃上,迎着他的撞击,小腿直颤。
她望着对面的镜子,上面朦胧地映出她满脸春潮的模样。
即使得到了答案,她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好像这个答案,并不是她要的。
可她要什么呢?
她不知道。
余惜然咬住嘴唇,手环在他的颈后,握紧的拳头张开,将被捏成一团的薄纸丢进脚下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