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锦瑟侧躺在床上摸了摸简儿熟睡的小脸,想的却都是那个孩子。
那人给孩子起名叫瑟儿,是因为他吗?
他当然想看看那孩子,想知道那孩子过得好不好,可他不能跟那人回去,说什么也不可能。他在这里是个独立自由的人,怎可能再跟他回去……当个男宠?还是泄欲工具?
锦瑟忆起曾经,心下一阵刺痛,又看向简儿的小脸,满目慈爱。他哪里也不会去的,就在这里守着他的小简儿过日子,便安心知足了。
只是瑟儿那孩子……哎……
翌日,灵山草堂来了一对中年夫妇,锦瑟以为他们是来找萧百濯看病的,便请了他们进来。哪知这对夫妇竟是陈留的父母,此番找上门来不是为别的,正是因为陈留与江宁儿之事。
陈母率先开口,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她家儿子十四岁便中了童试第一,前途无量,理应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辅佐家门,又夸了一番萧百濯的医术高明,七弯八拐的说着,意思就是江宁儿配不上她家儿子,劝诫江宁儿莫要再缠着陈留,误了陈留的大好前程。
江宁儿本来一脸娇羞地站在锦瑟身后,听到陈母这一番话讶异不已,耻辱羞愧一并涌上来,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的,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陈父倒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陈母说完就起身要走,锦瑟与萧百濯一同送了二位出去。
再回到屋里,萧百濯告诉锦瑟,前儿个晚上他到李员外家里看诊,是去给李府三小姐治病的,李三小姐自小体弱,又患了忧郁相思之疾,便一病不起了,李员外正准备找媒人去陈家学馆商量婚事,为三小姐冲喜。
“李家三小姐喜欢的是陈留?”锦瑟惊问道。
陈家学馆乃是陈父所开设,是饶州城里有声名的私塾,陈留父亲乃是一名落第秀才。陈家虽然家世并不富裕,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且有声誉在外,所以陈母才会偕同陈父一起登门,说出这一番话来回绝江宁儿。
萧百濯点了点,锦瑟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宁儿这事棘手得很。
下午时,昨个那土匪一般的人又来了,锦瑟见他径直走过来连连后退,那人走近过来却一挥手挡开了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地大踏步向屋里走去了。
锦瑟被他推到一旁,不由得蹙眉,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
又悄悄地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秦子赢正在与萧百濯谈话,锦瑟听着听着便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你再说一遍,瑟儿怎么了?”锦瑟走到秦子赢面前,不可置信地问,声音都有些颤抖。
“陆青河说他先天不足,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病,若是再不按那方子一试,怕是活不过五岁了。”秦子赢神色灰暗,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
萧百濯走过去,将手里的药方拿给锦瑟,觉得自己在这屋里多余得很,便走出去带上了门。
“母体……胎盘?”锦瑟飞快地略过药方上的字,定睛最后一行,拿着纸张的手直抖个不停。
需用母体胎盘作为药引,方能大展药效……
竟要用母体胎盘作药引?世上怎会有如此离奇的药方?
“瑟儿的命,救与不救全在你,若是决定了就来西郊院子找我,”秦子赢站起来,走至门前停下:“尽快给我答复。”
秦子赢走后,锦瑟拿着纸张六神无主地坐在竹椅上,萧百濯走进来站在锦瑟面前,锦瑟慌张地拿起手里的纸问他:“这药方可是真的?”
“确是我师弟的字。”萧百濯说的平静,眼里却失了光泽。
锦瑟呆呆地望了望他,又撤下了视线,神色变得涣散。
他知道陆青河与萧百濯师出同门,是萧百濯的二师弟,但他从未告诉过萧百濯他认得陆青河。
陆青河这方子是真的,那就意味着……
萧百濯只轻轻地在锦瑟身旁落座,胸口闷钝地厉害。他知道了这个叫秦子赢的男人就是简儿的父亲,他与锦瑟还另有一个孩子,今日来的目的也十分明确,就是要锦瑟与他回去。
与锦瑟相处三年,萧百濯渐渐察觉自己已对锦瑟动了心,但他不敢轻易表露心迹,一旦说破,他不知道还能否与锦瑟这般平淡的相处。
他与锦瑟都是互相知晓对方秘密的人,他知道锦瑟不可能娶妻生子,而他也不愿意成家,能够如此与锦瑟默默相伴,萧百濯觉得甚是满足,但他从未料想过会有今天。
“这方子不是十成十的有效,委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最后放手一搏了,”萧百濯停顿了片刻,不想再憋在心里:“你要想清楚。”
萧百濯与陆青河同为鬼医江舟子的爱徒,他行医用药谨慎稳妥,于是被江舟子收入内室,成为唯一的嫡传弟子,陆青河则截然相反,面对棘手的病症用药险毒且孤注一掷,认为不论是什么方法,只要最后能救活人命就行。萧百濯在行医用药方面与他观念不合,两人谁也不服谁,一直针锋相对,最后以陆青河与萧百濯大吵一架赌气下山为结局。两个师兄弟许多年未曾见过面,但陆青河的字迹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长进,萧百濯一眼就认出这纸上的鬼画符是他写的。
锦瑟觉得心神俱疲,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默默地点头。
晚上,锦瑟把简儿哄睡着,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脸,心却疼地一颤一颤的。
陆青河那张药方,还有萧百濯最后说的那番话,简直是将他架在火堆上炙烤,思绪杂乱无章,心里纠结不已。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夭折啊,本就愧对那孩子,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第二日早上,锦瑟“啪”地一声推开江宁儿的房门,气势汹汹地走进去拉开江宁儿,把她护在身后,看向受到惊吓慌乱无措的书生,怒道:
“陈留,你若是真的爱宁儿,此刻应该去劝解你的父母,叫你爹娘成全你和宁儿,而不是到这里来诱骗宁儿和你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