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上午，斐然刚结束了两节专业课，正和沈悦一起走下楼。距离下一堂课还有20分钟，沈悦没吃早餐，嚎着肚子饿，拉着斐然进了超市。这个点超市里的人格外多，熙熙攘攘地挤在门口和结账处。
斐然在文具区这边挑着笔，沈悦手里拿着面包和牛奶过来，“然然，我买好了，我先去结账了？真的好饿我现在只想快点进食。”
“那你先去呗。不过你下次还是早点起来吃早餐吧，这么饿着上课对身体不好。”昨天晚上明明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和她一起去饭堂，结果今早怎么喊都不起来，还是睡到了最后一刻。
“知道了，下次一定。”沈悦笑嘻嘻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跑去结账了。
斐然拿了几支笔，正要往外走，远远地就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过来。
江朝一手插着兜，腋下夹着一本书，今天他穿了一件连帽卫衣，下身是棉质运动裤和板鞋，很常见的打扮，但配上他足有187的身高和那张脸，想不惹眼都难。
“朝仔，这周六周檀过生日，你可别忘了啊。”曾明在他旁边提醒道。
江朝停下脚步，在货架上拿下一罐薄荷糖，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往里走，抬眼就看到一个闪进架子之间的背影，虽然速度已经很快了，但不妨碍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无声笑了笑，迈大步子走过去。曾明还在他耳边滔滔不绝，但他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一会儿抓到斐然时她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然而江朝没有察觉到，另一边有几个女生从他进来起就一直看着他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脸蛋红扑扑，被其他人推到他面前。
前面的路突然被挡住，女生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朝就冷冷地丢出两个字，“不加。”随后绕开她，女生又上来不依不饶地扯住他的衣摆。
“江同学，我还没说——”
“放开。”依旧是两个字，只不过温度又低了几度，女生一下就噤了声，颇为不甘地松开手。
曾明看那女生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顺手从旁边拿了一包纸巾递给她，“哭吧，别忍着了，哭完就忘了他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一棵。”
江朝走到那两排货架之间，那里空空如也。
啧，逃了。
他心里生出些许烦躁，运动会之后斐然就一直在躲着他，微信也不回，他这个学期课多，又不能亲自去外院抓她，还真是没什么办法。江朝也不继续买东西了，冷着脸走出去。曾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自觉地闭上嘴不说话，免得自己成为炮灰。
沈悦还在超市门口的椅子上悠哉地吸着牛奶，就看到斐然满脸惊慌地跑了出来，这熟悉的表情，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因为什么。
“看见江朝了？”
斐然夺过她手里的牛奶喝了几口，缓解了一下因紧张而干涩的喉咙，才一边喘着气一边点头。
“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敢堂堂正正地面对他啊。”沈悦叹气，这妞儿到底为啥那么怂呢。
斐然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也许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刻了。一想起在乒乓球馆里的事，她就巴不得从这个学校消失。
江朝从小卖部里出来，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头看到一个陌生面孔。
卢生豪见他一脸迷惑，惊讶，“不会吧江朝，不认得我了？”
江朝仔细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看着那张脸，许久才“哦”了一声，“生蚝？”
卢生豪勾住他肩膀，“我就说，咱哥俩那么好，你可不能把我忘了。”
江朝和卢生豪是高中同学，高一之后卢生豪就出国了，两人算起来都三年没见了，一时认不出也正常。
“你怎么回来了？”江朝问他。
“待腻了，想了想还是在国内读大学比较好。”卢生豪看向他手里的书，“你读法啊？”
江朝“嗯”了一声。
“我在英语系。”卢生豪看了眼时间，“有空再聚聚，我上课要迟到了。”
刚走出去两步，后衣领被江朝揪住。
“你说你在英语系？”
“对啊，怎么了？”
江朝看着他，表情突然意味深长了起来。
卢生豪：？
“没事，手机上说。”江朝放开他。
……
周六上午八点，外语楼103，法语演讲比赛决赛即将开始，厅内聚集了各大高校晋级的选手与陪同老师。选手区这边，斐然和同班的学委刘骏正在各自进行赛前准备。今年和去年一样，低年级组依旧是他们两个人获得了决赛名额。斐然在脑里过了一遍已经烂熟于心的稿，又翻开笔记本把一些经常会说错的点重新记了一遍。刘骏在她旁边，目光时不时从书本上移开落到她身上，有些心不在焉。看她好像是做完了准备，刘骏往她那边靠了靠，十分关切地问道：“斐然，你紧张吗？”
“我还好，就是有点担心即兴演讲。”大一的时候见过师兄师姐们看着题目说不出来话的样子，斐然虽然很清楚自己的水平，但毕竟是第一次，还是有些许担忧。
“你这么厉害，我觉得一定会没问题的。”刘骏鼓励她，从包里拿出一盒很精致的糖，“你要不要吃糖，甜味可以让人心情变好，应该也能缓解紧张。”
斐然看了一眼，是她最喜欢的牌子的软糖，但她只是冲刘骏礼貌地笑了笑并回绝了。刘骏给她递糖的动作僵了僵，摸了摸自己的后脖以掩饰尴尬，不死心地加上一句，“那…你要是紧张想要发泄的话，可以跟我说话。”
“谢谢，不过我觉得赛前还是安静点比较好。”又是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回复，刘骏不再打扰她，悻悻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直了。
刘骏对斐然是一见钟情，他撞了很多次南墙，但依旧不愿意回头，相信近水楼台先得月，总有一天能捂热斐然的心。
观众区，沈悦、夏安和顾盼盼隔着大半个场地冲斐然挥手，用嘴型对她说“加油”。斐然对她们点点头，还没用唇语和自己的小姐妹隔空“说”几句话，视线蓦地被一个身躯挡住。
往上一抬眼，江朝正垂眸看着她，极度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斐然被江朝的出现和操作惊到失语，缓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提醒他，“这里是选手区，观众区在那边。”
“那又如何。”江朝满不在乎，“我就想坐你旁边，不可以？”他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微微倾身压过去，呼出的鼻息都能喷到斐然的脸上。
斐然的脸“唰”地一下就变红了，她站起来，想要换个座位，被他刻意伸出来的长腿挡住去路。
“你让一下……”
江朝不但没有收回去，还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流里流气的痞样，“不让。”
幸好现场一半以上都是外校的人，他们不认得江朝，不然估计又要变成焦点。但这里的动静还是引得前排有几个选手频频回头打量他们两个人。斐然拿江朝没辙，坐回原来的座位上。
江朝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斐然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斐然感觉到旁边这道赤裸裸的视线，心如鼓擂，把手里的纸抓到变形都没发觉。
江朝见她死死盯着手里的纸，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问她，“你是不是在紧张？”
斐然没有回答，江朝只当她默认了，他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罐薄荷糖，往她那边递了递，“来一颗？提神醒脑。”
斐然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没有动作。江朝打开盖子，倒出一颗，举到她面前，“要我喂你啊？”
生怕他真的干出这种“不雅”的事，斐然火速接过来吃了。清凉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确实让人清醒不少。江朝刚想和她继续说话，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他，“同学，比赛就要开始了，请你回到观众区，谢谢配合。”
江朝没有马上起身，而是把糖罐往斐然手心里一塞，“要是还紧张就多吃几颗。”
斐然看着手里绿色的罐子，有些愣愣的，她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有一张折好的纸条。展开，上面的字迹和江朝本人一样肆意张扬——加油。
斐然弯弯嘴角，笑起来，把纸条默默地收好。
刘骏在一旁看完两人的互动，脸色十分难看，他看得出那个笑里隐藏的欣喜与甜蜜，也看得出斐然在面对江朝时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他压了压心里涌上来的不甘和恼怒，假装惊讶地问斐然：“你认识江朝？”还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自己接上下一句，“我也认识他，他和我朋友一个高中的。”说到这，他一脸神秘，“他家里有人是道上的，他之前打架，把人打进重症监护室，校长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刘骏仔细地观察着斐然的表情变化，见她神情微滞，又继续说，“别看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很会玩，高中的时候就搞大过女生的肚子。”末了还要十分绿茶地加上一句，“不过这都是我听说的，只是不希望你和那种人扯上关系，感觉挺危险的。”
既然是听说的还这么言之凿凿？斐然只觉得他神经兮兮的，不想理他，正巧这时主持人上台了。
法语本就是个较为冷门的专业，进入决赛的选手并不多，总共只有16名，低年级组和高年级组各8名。选手的演讲顺序通过抽签的方式确定，斐然抽到了最后一个。
主持人介绍完评委之后，比赛正式开始。前面七个人依次讲完，轮到斐然，她一开口就让人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和之前的人不在一个水准上。字正腔圆，小舌音发得很清晰标准，形态得体大方，神情自然，偶尔还能和评委进行眼神互动。江朝静静地看着台上从容镇定、伶牙俐齿的女孩，和在他面前的斐然截然相反。反差能给人带来新鲜感，他开始渴望知道她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赛持续了足足三个小时，斐然以92分的成绩夺得一等奖。
“然然最棒！”
“我爱斐然！”
“然然优秀！”
“斐然女神！”
上去领奖时台下的熟人直接当场大声夸奖，其中还夹杂了几个男声，简直像是追星现场。
斐然被老师和同学簇拥着，猛然和站在最后一排的江朝视线相撞。
他竟然还没走，而且现在还在看着她笑。
隔着一个偌大的梯形教室，穿过拥挤嘈杂的人群，两人的眼神交缠在一起，世界为他们静音。
大一的时候斐然就在想，如果江朝能来看她比赛就好了，没想到时隔一年，这个妄想变成了现实。